江夏那边“水怪吐火”的谣言,乘着江风,没几天就刮到了吴郡。版本已经从“炸伤楼船”升级成了“天降神火,焚毁襄阳战舰数十艘,蔡瑁本人须发皆焦,仓皇逃窜”。周瑜听着亲卫眉飞色舞的汇报,差点没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人民群众的想象力,真是无穷无尽。
不过,效果是杠杠的。
谣言传开没两天,黄祖的使者,就灰头土脸、心急火燎地赶到了吴郡。来的还是个老熟人,黄祖的侄子黄射。这小子以前嚣张得很,现在却像个霜打的茄子,见了周瑜,差点没当场跪下。
“周都督!救命啊!”黄射带着哭腔,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蔡瑁蒯越逆贼,欺天罔上,围攻江夏!我叔父与刘琦公子誓死抗贼,然贼众我寡,江夏危在旦夕!望都督念在同为汉臣,唇亡齿寒,速发援兵,救我江夏军民于水火啊!”
周瑜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吹着气,眼皮都没抬一下:“哦?黄太守坐拥江夏坚城,兵精粮足,更有刘琦公子相助,何惧蔡瑁区区叛军?莫非……传言有误?”
黄射急得直跺脚:“都督明鉴!蔡瑁那厮倾巢而来,楼船斗舰数百,攻势凶猛!前日又不知从何处弄来妖法,雷火交加,毁我战船,军心震荡啊!若非……若非天佑江夏,偶有异象惊退敌舰,恐怕城已破矣!”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既夸大敌情,又暗戳戳点出“异象”,想引起周瑜注意。
周瑜心里门清,那“异象”就是自己搞的鬼。他放下茶杯,叹了口气,一脸为难:“黄贤弟有所不知啊。我江东新定,百废待兴,伯符将军新丧,士卒疲惫,粮草亦不丰裕。且北有曹操虎视眈眈,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黄射一听,心凉了半截,扑通一声真跪下了:“都督!万万不可见死不救啊!江夏若失,荆州尽归蔡瑁,其下一个目标必是江东!届时唇亡齿寒,悔之晚矣!只要都督肯发兵,我叔父愿……愿以江夏粮草军资半数相赠!并表奏朝廷,为孙将军请封,为都督请功!”
周瑜心里冷笑,现在知道唇亡齿寒了?早干嘛去了?还表奏朝廷?现在朝廷姓曹了你知道吗?
他脸上却露出沉思状,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半晌才道:“黄太守与刘琦公子,忠义可嘉,确不该受此磨难。只是……我江东出兵,名不正言不顺啊。毕竟,刘荆州(刘表)只是抱恙,蔡瑁虽有不臣,终究是荆州家事……”
黄射立刻道:“刘荆州已被蔡瑁逆贼软禁,生死不明!刘琮小儿乃是篡立!刘琦公子方是正统!都督出兵,乃是助正统,讨逆贼,名正言顺!”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周瑜心里暗喜,但脸上依旧凝重:“话虽如此……也罢,看在同为汉臣,以及黄太守与刘琦公子一片忠心的份上,我江东,不能坐视不理!”
黄射大喜过望,连连叩首:“多谢都督!多谢都督!”
“你先别急着谢。”周瑜抬手止住他,“出兵可以,但有几个条件。”
“都督请讲!”
“第一,我军粮草不继,需江夏先提供十万石军粮,以为开拔之资。”
黄射嘴角抽搐一下,十万石?你这是要搬空江夏粮仓啊!但形势比人强,他一咬牙:“可!”
“第二,我军战船不足,需借江夏水寨暂驻,并征用部分民船辅兵。”
这是要进驻江夏的节奏啊!黄射额头见汗,但想到岌岌可危的城池,只得点头:“……可!”
“第三,”周瑜盯着黄射的眼睛,缓缓道,“我军至江夏,乃为助战,一切军机调度,需由我统一指挥。黄太守与刘琦公子,需全力配合,不得掣肘。”
这才是核心条件!指挥权!
黄射脸色变了几变,这等于把江夏和自家军队的指挥权拱手让人了!但他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硬着头皮道:“……一切但凭都督做主!”
“好!”周瑜一拍桌子,终于露出了笑容,“既如此,黄贤弟可速回江夏,告知黄太守与刘琦公子,早做准备。我即日点兵备船,不日即发兵西进,共讨国贼!”
打发走千恩万谢的黄射,周瑜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他立刻击鼓升帐,召集众将。
“诸位,时机已到!”周瑜环视堂下程普、黄盖、韩当、吕蒙等一众摩拳擦掌的将领,沉声道,“黄祖求援,我军出师有名!目标,江夏!”
“程普、黄盖!”
“末将在!”
“命你二人为陆路先锋,率精兵一万,即日沿江而上,做出威逼武昌之势,牵制蔡瑁陆军!”
“韩当!”
“末将在!”
“命你总督水军后勤,粮草辎重,务必源源不断,保障大军供给!”
“吕蒙!”
“末将在!”吕蒙兴奋地出列。
“巢湖新编练之水师,由你统带,为全军先锋!新式战船,可曾熟悉?”
“回都督!将士们早已操练纯熟,就等都督一声令下!”吕蒙信心满满。那些加了改良帆和水密隔舱的新船,速度和稳定性远超旧船,水军上下士气高昂。
“好!”周瑜点头,“三日后,全军开拔!水陆并进,兵发江夏!”
“诺!”众将轰然应命,声震屋瓦。
军议散去,众人各自准备。周瑜却把吕蒙单独留了下来。
“子明,此次进军,关键在于水军。”周瑜低声道,“蔡瑁水师强大,不可力敌。咱们的新船和那样‘小玩意儿’,是奇兵。”
他做了个点火的手势。
吕蒙会意,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都督放心!末将晓得厉害!已挑选死士,勤加演练,定叫蔡瑁的水师,也尝尝那‘江夏水怪’的滋味!”
周瑜满意地点点头:“记住,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具体如何运用,临机决断,我许你便宜行事!”
“末将遵命!”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吴郡内外,战云密布。一队队士兵开拔出营,一艘艘战船升起风帆,汇聚到长江之上,帆樯如林,刀枪耀日。百姓们站在江边,既紧张又兴奋地观望着这支即将西征的大军。
孙权穿着周瑜特意让人给他赶制的一套相对“正常”点的亮银甲(虽然头盔上还是偷偷镶了颗不大的红宝石),站在码头边,看着眼前壮观的军容,激动得小脸通红,拉着周瑜的袖子:“公瑾兄!我也要去!我也要上阵杀敌!”
周瑜无奈地把他扒拉开:“你给我老实待在吴郡,看好家,种好稻子!打仗的事,有我和诸位将军!”
开玩笑,带这活宝上战场?还不够添乱的!
孙权瘪瘪嘴,但也没敢再坚持。
周瑜最后检查了一遍出征事宜,确认无误。他登上吕蒙所在的旗舰——一艘最新下水的、配备了改良帆装和初步水密隔舱的楼船。这船比普通楼船更快,更稳,将是此战的指挥中枢和利器。
站在船头,看着脚下奔腾的江水和身后绵延的舰队,周瑜深吸一口气。
布局这么久,撒网这么久,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江夏,我来了。蔡瑁,你准备好“惊喜”了吗?
他抬头望向西边,江夏的方向,目光锐利。
“传令!升帆!启航!”
号角长鸣,战鼓擂动。庞大的江东舰队,如同一条苏醒的巨龙,劈波斩浪,向着烽火连天的江夏,浩荡西进!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