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晚起得很早。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像往常一样,先是细致地帮沈澈擦洗了身体,活动了关节。
她的动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轻柔,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怜惜和坚定。
“等我,”她凑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一定会找到办法,让你光明正大地站起来,告诉所有人,你不是怪物。”
说完,她直起身,换上了一身方便行动的休闲装。
吃早餐的时候,她状似无意地对管家钟叔说:“钟叔,我最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画画,庄园里有没有什么地方,平时人比较少,风景又好的?”
钟叔愣了一下,随即恭敬地回答:“少夫人如果想写生,后花园的暖房,或者东边湖心亭的景致都很不错。”
“那些地方我都去过了,”苏晚摇摇头,故作苦恼地说,“人来人往的,总静不下心。我听说……老宅那边,好像有很多空着的院子?”
提到“老宅”,钟叔的表情明显变得有些不自然。
“少夫人,老宅那边年久失修,而且……老太爷生前不喜欢外人打扰,所以一直都封着,恐怕不太方便。”
“这样啊……”苏晚露出失望的表情,“我就是觉得,那些老建筑肯定特别有味道,画出来一定很好看。既然不方便,那就算了吧。”
她以退为进,没有强求。
看着苏晚那写满了“好可惜”的脸,钟叔犹豫了。
如今的少夫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可以随意打发的冲喜新娘了。她不仅是先生法律上的妻子,更隐隐成了能影响先生病情、让老夫人都另眼相看的重要人物。
她的要求,钟叔不敢轻易回绝。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方便。”钟叔思索片刻,还是松了口,“老宅的主院确实是禁地,但旁边有几个偏院,是以前几位旁支长老住过的,后来搬走了就一直空着。那里还算齐整,只是有些灰尘,如果少夫人不嫌弃,我可以带您过去看看。”
“真的吗?那太好了!”苏晚立刻露出惊喜的笑容,“谢谢你,钟叔!”
在钟叔的带领下,苏晚穿过几条回廊,来到庄园后方一片明显更为古旧的建筑群。
这里的空气都仿佛比外面要沉寂几分,高大的院墙隔绝了大部分的声音,只有风吹过老槐树叶子的沙沙声。
钟叔打开其中一个偏院的铜锁,一股尘封的霉味扑面而来。
“少夫人,就是这里了。您看是否合意?需要的话,我马上叫人来打扫一下。”
“不用不用,”苏晚连忙摆手,她要的就是这种原汁原味的感觉,“这样就很好,很有……时间的味道。我就在这里画,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待着就行。”
“好的,那您有任何需要,随时按这个。”钟叔递给她一个紧急呼叫器,然后便识趣地退了出去,并体贴地关上了院门。
整个院子,瞬间只剩下苏晚一个人。
她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典型的三进院落,看得出曾经也是精心布置过的,只是如今荒废了,廊下的朱漆都已斑驳。
她没有心思欣赏景致,背着画板,径直走进了正对面的书房。
书房里的一切都蒙着厚厚的灰尘,巨大的红木书架上空空如也,显然主人离开时,已经把重要的东西都带走了。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难道白来一趟?
她不甘心,开始一寸一寸地搜寻。
书桌、博古架、太师椅……她把所有能搬动的东西都搬开,敲敲墙壁,又敲敲地板,希望能找到什么暗格或者夹层。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无所获。
就在她有些气馁,准备放弃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张巨大的红木书桌上。
书桌的雕花很繁复,她刚才已经检查过,所有的抽屉都是空的。
但……她忽然注意到,在书桌最下方,靠近地面的地方,有一块木头的颜色,似乎比周围要深那么一点点。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苏晚立刻蹲下身,用手指在那块木头上摸索。
果然,她摸到了一条极细的缝隙。
这是一个隐藏的暗格!
她心里一阵狂喜,用指甲使劲去抠那条缝隙,试了好几次,终于“啪”的一声轻响,那块木头弹了出来,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苏晚将手伸了进去,摸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
她拿出来一看,是一个上了锁的铁盒子。
锁是老式的铜锁,苏晚没有钥匙,她干脆在院子里找了块石头,对着锁头狠狠砸了下去。
“哐当!”
几下之后,锁被砸开了。
苏晚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本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深棕色牛皮封面的日记本。
她的心跳瞬间加速。
她解开油纸,翻开了日记本的第一页。
里面的字迹,是一种非常漂亮刚劲的行楷,但越往后,字迹就越潦草,仿佛写日记的人,正承受着巨大的恐惧和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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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本没有署名,也没有日期,只是记录着一些零碎的、让人心惊肉跳的片段。
【……家族气运衰竭之兆已现,阿澈天纵奇才,本是破局的唯一希望,奈何……树大招风。】
【沈南天狼子野心,已与顾家暗中勾结。他们想要的,不只是沈家的产业,更是那传说中能引导气运的罗盘。】
【……他们终究还是动手了。不是意外,不是车祸!是毒!一种名为‘深渊凝视’的南疆奇毒!】
看到“深渊凝视”四个字,苏晚的手猛地一抖,日记本差点掉在地上。
她想起了自己查到的那本《南疆异闻录》,想起了“同心印”!
原来一切都串起来了!
她强忍着心中的震惊,继续往下看。
【此毒阴狠至极,不伤性命,却能将人的神魂意识彻底锁死在躯壳之内,状若活死人。眼不能看,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如幽魂般,眼睁睁看着这世界,永世沉沦于无边孤寂……何其残忍!】
苏晚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永世沉沦于无边孤寂……
这就是沈澈这三年来所承受的吗?
他清醒地躺在那张床上,听着所有人的议论,看着所有人的来来往往,却什么都做不了。
那该是怎样的绝望和痛苦?
日记的最后几页,字迹已经完全变成了狂草,力透纸背,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和不甘。
【……以命格至纯之女冲喜,结同心之印,或可锁住他溃散的生命本源,求得一线生机。但‘深渊凝视’与命格之力相冲,会引发何种后果,无人知晓。古籍残篇曾载,或可导致……‘凶兽返祖’。】
【……南天,你好狠的心!你将阿澈变成一个被囚禁的活死人,如今,还要逼他变成一个真正的……怪物吗?!】
【我已时日无多,此物藏于此地,若有沈家后人有缘得见,切记,家贼难防!顾家,沈南天……血债,需血偿!】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苏晚合上日记本,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了。
真相。
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沈澈不是意外,是被人下毒谋害。
凶手,就是他的亲叔叔沈南天,以及一个……姓顾的家族。
而她,这个被选中的“命格至纯之女”,她的出现,虽然保住了沈澈的命,却也阴差阳错地,催生了“凶兽”的存在。
愤怒、心疼、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吞没。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傻子,被蒙在鼓里这么久。她心疼那个在黑夜里暴躁不安的“凶兽”,却不知道,他所承受的痛苦,比她想象的要多千万倍。
“咚、咚、咚。”
院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苏晚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
“少夫人?”是钟叔的声音,“您在里面还好吗?天色不早了,老夫人让您回主卧用晚餐。”
“我……我马上就来!”
苏晚慌忙应了一声,心脏狂跳。
她飞快地将日记本塞进自己的画板夹层里,又把铁盒子和被砸坏的锁一起扔回暗格,恢复原样。
做完这一切,她才整理了一下衣服,打开了书房的门。
院外的钟叔正恭敬地等候着,看到她出来,脸上带着惯常的微笑。
但苏晚此刻再看这张脸,却觉得无比复杂。
这本日记,会是钟叔故意让她找到的吗?还是说,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这位在沈家待了一辈子的老管家,他到底知道多少?他又站在哪一边?
苏晚不敢再想下去。
她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座华丽的庄园里,除了床上那个男人,她谁也不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