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天带着那句阴阳怪气的警告走了，留下满室的虚伪香气和苏晚一身的冷汗。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苏晚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软，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怪物。
他说，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是藏在人皮底下的怪物。
他是在说沈澈吗？还是在说他自己？
苏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沈南天已经怀疑了，他今天就是来试探的。那个“庄园闹鬼”的说法，分明就是冲着夜晚的“凶兽”来的。
他知道了多少？他只是怀疑，还是已经有了什么证据？
苏晚的脑子乱成一团。
她走到床边，看着床上依旧安静沉睡的男人。他的脸在午后的阳光下，俊美得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可苏晚知道，这具身体里，囚禁着一个怎样强大、暴躁又偏执的灵魂。
而她，是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也是……守护这个秘密的唯一防线。
“我该怎么办？”她轻声问，像是在问沈澈，又像是在问自己。
心里的烦躁和恐惧像是杂草一样疯长，让她一刻也待不下去。她需要透透气，需要去一个没有阴谋、没有试探的地方。
她想到了苏言。
自从上次学校的事情解决后，她一直没时间去看他。
跟钟叔交代了一声，苏晚很快就坐上了去往苏言学校的车。
京城一中是所封闭式管理的寄宿学校，苏晚提前跟弟弟的班主任打了招呼，在校门口的会客室里等他。
没一会儿，穿着蓝白校服的苏言就跑了过来，少年身形挺拔，脸上带着见到姐姐的欣喜。
“姐，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过来看看你。”苏晚笑着，伸手帮他理了理有些乱的衣领，“最近在学校怎么样？没人再欺负你了吧？”
“没有，”苏言摇摇头，在苏晚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表情有些犹豫，“姐，上次那个王太太……后来怎么样了？”
“她儿子转学了，她家里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反正跟你没关系了，你安心学习就好。”苏晚轻描淡写地带过。
苏言却沉默了。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子边缘。
苏晚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怎么了？有心事？”
苏言抬起头，那双和苏晚有几分相似的眼睛里，没有了少年人的天真，反而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审视和担忧。
“姐，你跟我说实话。”他一字一句，问得非常认真，“上次的事，到底是谁帮你解决的？”
苏晚的心，咯噔一下。
“就是一个……沈家的朋友，举手之劳而已。”她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试图蒙混过关。
“朋友？”苏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什么朋友，能让一个公司十分钟内就完蛋？税务局都出动了，这叫举手之劳？”
他不是傻子，事后他偷偷用手机查过，宏发建材一夜之间被查封，老板王栋被带走调查，整个京城的建材行业都震动了。
这种雷霆手段，根本不是“朋友帮忙”四个字能解释的。
苏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没想到，苏言会想得这么深。
“小言，这些事很复杂，你……”
“姐，你别骗我了。”苏言打断了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了，“那天在办公室，我看见了。你拿出一部黑色的手机，发了条信息出去。然后，王家就倒了。”
苏晚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见了！
她当时满心都是愤怒和绝望，根本没留意到身边的弟弟，竟然把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那部“幽灵”手机，是她和沈澈之间最大的秘密！
“姐，”苏言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为了我，跟什么很可怕的人做了交易？那个人……他对你好吗？他会不会伤害你？”
在苏言朴素的价值观里，能拥有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力量的人，一定是那种电视里演的，心狠手辣、喜怒无常的黑道大佬。
他害怕自己的姐姐，为了保护他，把自己推进了另一个火坑。
看着弟弟那双写满了“你不要骗我”的眼睛，苏晚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实话？告诉他，帮你的人是我那个植物人老公，他晚上会变成力大无穷的凶兽，还能隔空操控一切？
苏言只会觉得她疯了。
“小言，你听我说。”苏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握住弟弟的手，感到他手心的汗。
“帮你的人，不是坏人。他……是我的家人。他是在保护我们。”她选择了一个最接近真相，也最安全的说法。
“家人？”苏言显然不信，“我们哪有这么厉害的家人？”
“现在有了。”苏晚的语气变得无比坚定，她看着弟弟的眼睛，认真地说，“小言，你只要记住，姐姐现在过得很好，有能力保护你，也有能力保护我们自己。以前那些被人指着鼻子骂，却毫无还手之力的日子，永远不会再有了。”
“至于其他的，你不要问，不要想，更不要跟任何人提起。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安全，明白吗？”
她的话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是苏言从未在姐姐身上看到过的。
苏言愣愣地看着她，看着她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心里翻江倒海。
他知道，姐姐变了。
不再是那个遇到事情只会哭，只会忍气吞声的姐姐了。她变得强大、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他看不懂的神秘和威严。
这种变化让他心安，又让他更加担忧。
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这样脱胎换骨的改变？
最终，苏言还是点了点头，把所有疑问都咽了回去。他知道，姐姐这么做，都是为了他好。
“姐，我听你的。”他闷闷地说，“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如果你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我。”
“好。”苏晚的心里泛起一阵暖流，也夹杂着一丝酸楚。
她已经，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对弟弟毫无保留了。
从沈家庄园出来，她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充满了秘密和谎言的世界。而她，正在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探视时间结束，苏晚送苏言回到宿舍楼下。
看着弟弟走进大楼的背影，苏晚在原地站了很久。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回到沈家庄园，天色已经擦黑。
主卧里一如既往的安静，医疗仪器闪烁着规律的微光。
苏晚走到床边，看着沈澈安静的睡颜，白天的烦躁和孤独，在这一刻忽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俯下身，将脸颊轻轻贴在他的手背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ar的哽咽。
“沈澈，我今天去看小言了。他好像……有点怀疑你了。”
“所有人都觉得我背后有一个很可怕的人。沈南天觉得你是怪物，我弟弟觉得你是什么黑社会大佬……他们都怕你。”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你只是……只是生病了而已。”
“我该怎么办呢？我谁都不能说。这个秘密，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眼眶有些发热。
她忽然萌生出一个强烈的念头。
她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被动地守护了。沈南天的试探像一根针，扎破了她自以为安全的泡沫。
她必须主动出击。
她要搞清楚，沈澈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那个所谓的“意外”，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只有知道了敌人是谁，手里有什么牌，她才能真正地保护他。
苏晚直起身，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想起了上次林思瑶无意中提过的一句话：“听说沈家老宅那边，有好几个院子都空着，阴森森的，平时根本不让人进。”
或许，答案就在那些被尘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