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旻立国二百多年,开国皇帝诸旻沿袭璩国礼法。
岁尾由皇帝亲自率领百官往北郊祭祀天地,岁除日宫中设“岁尾宴”,皇帝宫妃皇子公主们一同守岁,尽享天伦之乐。
正旦之日,皇帝于宫中设“正旦朝会”,接受四方诸侯及百官朝贺并赐酒宴,都城上京会举行场面盛大的“国傩”与民同乐。
而在民间亦有巫人专司傩戏,称为“大傩”,驱邪纳福。
齐民镇位于南旻北境,北边与须句相接。
但两国风化相近民俗趋同,故而齐民镇的正旦不仅会戏一日大傩,还有百戏之类供百姓赏乐。
正旦日,白街上许多穿皂服的少年手持大鼗,还有戴漆木彩绘假面披熊皮蹈步的方相,乐人打锣敲鼓相随,杂行在百姓中间。
巫者分散开喷水画符、捞油锅,捧炽石、滚榨刺尽显神通,人群连连惊呼赞叹。
齐二郎同康儿都换上了新衣,出门先买些蒸饼米糕饮了桃汤充作朝食,才挤进人海瞧起热闹。
进了白街,齐二郎担心被人潮冲散,就与康儿牵手同行。
跟随人流簇拥傩戏队伍走了一会儿,瞧见另有一拨人在那里演百戏,康儿看得目不转睛,立即放弃傩戏队伍,拉着齐二郎一起围观百戏。
但见演百戏的,不论男女都装扮伶俐。
三只柑橘在飞丸伎的手里连续不断地抛接,旁边的小童把柑橘抱了满怀,只等人群起哄就抛进一只柑橘,逗得看客欢呼喝彩,渐渐从三只加到十二只。
十二只柑橘在空中飞快轮转,留下橙黄的残影,在喝彩声中又一只一只将柑橘抛进围观的人群,行礼退场。
两个束发少年搬来许多食案放在空地上,一位头梳双髻的少女从后面走出,衣裳紧束显露窈窕身形。
但见少女翻身上案双手倒立,又弓身过肩并足折腰,伴随鼓点不断变换身形,两个少年见机递增食案累积而上。
累至十二案,少女仍能在半空自由动作,轻盈优美,观者无不拍手赞叹。
这边才了,又见高楼之间连起两道绳索,此戏为“高絙百尺”,只见一个椎髻男子身手敏捷,赤足踏上其中一道绳索,稳定身形后便挥袖作舞。
对面楼上又有一个盘髻女子,赤足走上另一条绳索,边舞边行,与男子相逢偕舞,神情自然,衣袂翩跹。
看过这些两人继续往前,又见两个壮硕汉子赤着上身,一个往口中吞刀,一个口吐烈火,令人胆战心惊。
齐二郎见康儿面露惊惧,便提议继续往前,及至看到四五个俳优击鼓歌唱,演的是南旻开国与北谌兵戈相交拓土开疆的故事,方才驻足倾听。
不一会儿小孩子的耐心耗尽,康儿滴溜着圆眼环视四周,企图找点新乐子。
正瞧见玩伴阿祥也在附近看俳戏,连忙摇晃齐二郎的手,愉悦道:“齐阿兄,我看到阿祥了,就是那边穿黄衣比我高一点瘦一点的,他一个人,咱们去找他一起玩吧。”
齐二郎自是无有不允,垂首含笑牵着他一起往阿祥那里走,尚未走到跟前,又见阿祥追着“鱼龙蔓延”的队伍跑开。
康儿迈着小短腿想去追,可他个子小看不清路,齐二郎索性伸手将人抱起,快步绕开拥挤人群去寻阿祥。
康儿惬意窝在齐二郎怀里,转动脑袋四处寻找阿祥的踪影,眼看就要追到,康儿想要喊住阿祥,却见侧旁跳出两人。
一人手从腋下把阿祥提起,另一人伸手捂住阿祥的嘴,迅速离开白街拐进曲道。
康儿扭头与齐二郎对视,诧异道:“那不像是阿祥的阿父阿母,他们从来不会这样抱阿祥的,齐阿兄我们跟去看看吧。”
齐二郎方才看见阿祥踢腿挣扎,心里也觉得不寻常,当下拔步追赶。
这条曲道堆放有杂物,却少有行人,前面还有不知通往何方的岔道。
看清周围环境,齐二郎心生警惕,轻轻把康儿放到地上示意他噤声,康儿紧张地捂住嘴巴使劲点头。
于是,齐二郎轻步走在前面牵着康儿在身后,在岔道拐角处听见前面有人在争执,立即停下步子侧耳探听。
男人粗犷的声音叫骂道:“娘的,抓错了!要不”
话未说全,又听一道尖锐的女声谩骂起来:“你这贼汉,不长眼睛还是不长脑子,连个孩子都能认错。陈家那小兔崽子日日在眼前晃,还能把人认错,老娘真是瞎了眼,怎就嫁给你这不中用的夯货!”
听妇人撒起泼来,男人不耐烦道:“臭婆娘你可劲儿叫嚷,把人招惹过来大不了我俩一起死,老子做恶鬼你做恶鬼婆娘,看不惯老子?老子就天天恶心你。”
妇人气得不轻呼吸急促,没好气道:“泼皮贼汉,老娘不同你啰嗦,只说这娃娃怎么处置。”
“还能怎样,拐都拐了不送去换银子,还想养大给你养老送终不成?”
“也好,咱们回去拿了东西就上路,以后换个地方也是过日子。”
这一男一女正是几日前在陈家食店里想拐骗齐二郎的夫妇俩,因陈店主坏他二人好事,就想拐了康儿去卖,却不想错拐了阿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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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两人合计妥当,就准备带着阿祥远走他乡,却不想后面窜出个人来。
吓得做贼心虚的两人心肝一颤,转身看见是个清癯少年,正是当日在陈家食店看上的目标。
夫妻二人不知他来意,都沉默站着当做不认识,
只见少年神情懊恼:“两位等等,我是陈家食店的帮工,今日主家让我带陈家二郎上街瞧热闹,谁料正看着百戏人就不见了。我刚到镇上几天不识得路,找了半日也不曾找到,不把人找到回去我也脱不了干系,求两位能不能好心帮忙找找。”
夫妻两个互使眼色,却见少年抢步走到跟前,拿眼睃着昏睡中的孩童,故作惊慌地质问道:“这,这这衣裳怎么像是二郎?”
夫妻两个生怕被瞧出端倪,故作镇定把阿祥的脸面给齐二郎瞧,妇人赔笑道:“郎君瞧仔细了,这是我家孩儿,昨夜闹晚了逛上一会儿就犯困,小孩子睡得沉,可别乱认!”
闻言,齐二郎故作遗憾,复又哀声恳求。
夫妻两个暗中庆幸用药药晕了阿祥,又恐齐二郎听见两人的计划,便假意陪同找人。
背着齐二郎眉来眼去,彼此心意相通,定下主意:
他二人就见齐二郎模样整齐心思单纯想要哄骗,今日送到跟前岂不称心,只是五岁小儿抱得久些都觉吃力,更别说扛个少年在人堆里招摇过市。
故而借着找人的由头把人骗到家中,套上骡车再用迷药省去许多麻烦。
齐二郎只做焦急寻人的模样,对夫妻二人的提议无有不从,跟着二人穿街过巷来到一处独立院落。
妇人假意让齐二郎歇脚,谎称让丈夫去寻邻舍帮忙一起寻找。
等那乱髯汉子回转,夫妻二人一个抱着昏睡不醒的阿祥,一个抢先跳上车,哄骗齐二郎道:“咱们能有多少人力,几时才能把人找到,小郎君快上骡车,咱们去乡廷求乡司派亭父相助,才能早些把人寻到。”
却见少年在原地踌躇不前,忽道:“你们不同我好好找人,别是在诓我。”
说完似赌气般立在原地,不肯动了。
乱髯汉子也不装了,当即凶相毕露跳下车来要扯齐二郎,凶声喝道:“老子本就不是好人,帮你?想屁吃呢。”
“大胆胡四,青天白日竟敢伙同妇人抢掠人口,还不速速伏罪!”一声厉喝从院外传来,稍后便见一队持刀带棍的游徼并亭父涌入院中,喝叫间把夫妻二人制住,忙将阿祥送去医馆。
“齐阿兄!”康儿从人缝里钻出跑向齐二郎,行动间气喘吁吁,“可惜了那些干果,我还没吃上呢。”
齐二郎弯腰笑对康儿,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鼓起的腮帮,伸手从怀里摸出半包干果:“原是预备你饿了吃的,如今去了大半,先吃这些,一会儿咱们再买些回去。”
康儿得了干果自是称意,自己嘴里塞满后又大方分与齐二郎。
此番两人合力从拐子夫妻手里救下阿祥,事情做得圆满也没什么牵挂,一高一矮慢步而行。
回去的路上,每隔几步就能看到几粒干果,两人相视而笑
正旦戏傩,驱瘟避疫,主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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