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赤羽遗藏(1 / 1)

洞窟之内,空气凝滞如陈年琥珀,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与凝固的时光交融。暗红色晶壁间流淌着微弱光脉,将昏黄暧昧的光影投在石台与骸骨之上,宛如为这尘封千载的场景,涂抹上一层永不褪色的釉彩。

这份死寂,被骤然闯入的三人打破,旋即又被此地厚重的“时间”悄然吸纳,只余下比先前更深邃的静谧。

默澜立于洞口,目光如沉静古潭,缓缓扫过石台,最终定格在那具盘膝而坐的骸骨之上。晶玉化的右手掌心,星芒纹丝不动,然胸口那枚融合了地魄之力的符文印记,却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悸动?非是共鸣,倒像是古老印记之间,跨越时空的微弱“致意”。

周文斌的光影之躯则直接得多。他紧盯石台上的物件,尤其那几个陶罐,光影构成的喉部(若有若无)蠕动着,发出粗哑声响:“乖乖真有货!那罐子能开不?别空欢喜一场。”

“文斌,稍安勿躁。”顾清澜的灵性感知如最轻柔的触须,早已弥漫整个洞窟。她的注意力,大半却被那黑色兽皮包裹的狭长物件所吸引。那物件内蕴的“金戈锋锐”之气,与她的地脉温润感知截然相悖,却如磁石两极,对她产生奇异吸引力,似在无言召唤。

“那皮子里的东西很不一般。”她的意念在默澜与周文斌意识中轻响,“非是地脉之力,更冷,更锐,像淬火的精铁,又像最坚硬的岩心。却不令我难受,反觉一丝‘渴’?”

默澜微微颔首,缓步上前。足下落尘无声,淡金长袍拂过,不留丝毫痕迹。

他先走向骸骨。近观之下,细节更显清晰。甲胄皮质早已脆化如纸,镶嵌晶石黯淡如死鱼目。骸骨本身却保存完好,灰白骨骼呈半透明质感,内部结晶纹路比坤池守望者更为致密绚烂,流转着暗红、淡金与乳白交织的微光,仿佛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骸骨姿态安详,头颅微垂,似入深沉冥想。双手交叠腹前,掌心向上,托着一枚暗红色羽毛状令牌。

默澜在骸骨前三尺处驻足,微微躬身,行坤灵子传承中拜谒先辈英灵之古礼。无论此人生前何许人也,能于此地坐化,骸骨历久不朽,其修为意志必是卓绝非凡。

礼毕,目光方落于令牌之上。

令牌入手微沉,触感非金非玉,温润中透着一丝奇异冰凉。正面是陌生古老符号——似抽象展翅火鸟,又如一缕跃动被缚之火,线条凌厉充满动感,蕴含不屈、炽烈乃至悲怆意境。背面刻一行极细古字。默澜凝神辨识,结合坤灵子传承中对几种古代变体文字的记忆,勉强读出:

“赤羽令。持此令者,可入‘熔火遗墟’,承‘燧民’之志,御‘不熄之烬’。”

赤羽令。熔火遗墟。燧民。不熄之烬。

这些名号如石投古井,在默澜意识中漾开圈圈涟漪。坤灵子传承浩如烟海,却非无所不包。“燧民”记载极少,仅隐约提及其为比坤灵子所属“地脉守望者”更古老的一支先民,传说崇拜火焰与金石之力,善锻造冶炼,活动于地脉能量活跃暴烈之特殊区域,后不知何故衰微隐没。

难道,这看似废弃的矿坑深处,竟与传说中的“燧民”有关?这具骸骨,是最后的“燧民”之一?这枚“赤羽令”,是通往他们重要遗迹——“熔火遗墟”的钥匙?

此念一生,默澜心中微动。若“燧民”技艺真与火焰金石相关,其遗留之物,或能为修复地脉、对抗侵蚀提供意外助力。尤其顾清澜所感那物件的“金戈锋锐”之气,很可能便源自“燧民”传承。

他小心取下赤羽令,未立刻收起,只轻轻置于石台,以示对逝者尊重。随后,目光转向石台中央。

顾清澜的灵性早已按捺不住,却又带着一丝本能敬畏,悬停在那黑色兽皮包裹前。

默澜伸手,未直接触碰,先以一丝细微灵华试探。兽皮本身无异,仅是某种坚韧鞣制皮革,其上暗红颜料绘制的防火辟邪符文已模糊不清。

继而,他轻轻解开系带。

兽皮滑落。

露出其内之物。

一柄“尺”?

通体长约一尺二寸,宽约两指,厚不过半指。材质似玉非玉,似骨非骨,呈温润内敛的暗金色泽,表面天然生成细密如羽鳞的纹路,边缘薄如蝉翼,却予人无坚不摧的锋锐感。它静静躺卧,无光外放,自有沉凝如山、锋芒内蕴的气势。令顾清澜感到“渴”的那股“金戈锋锐”之气,正是源于其内。

尺身近柄处,刻有两个古字——“量天”。

量天尺?

默澜心中一动。坤灵子传承中,关于“燧民”的零星记载里,确曾提及他们一脉专司“度量、勘探、辨析金石地气”,其核心法器便是“量天之器”,据说能测地脉深浅、辨矿藏优劣、甚至引导调和特殊地火金气。

眼前这柄“量天尺”,无论形制气息,皆与记载隐隐吻合。

“好漂亮”顾清澜的灵性发出无声赞叹,感知如轻柔羽毛,小心翼翼触碰尺身。那股锋锐之气未加攻击排斥,反而传来奇异“接纳”与“亲近”感,似遇同类,又似渴望被真正理解运用。

,!

“这玩意儿是尺子?”周文斌凑近,光影构成的眼睛好奇打量,“看着挺结实,能当撬棍使不?”

默澜未答,目光落于尺旁那卷摊开的皮质卷轴。

卷轴材质坚韧,虽年代久远,字迹却仍清晰。是以暗红颜料(似朱砂混金属粉末)书写,笔迹刚劲有力,转折处带金石铿锵之意。

默澜凝神阅读。卷轴文字乃“燧民”所用另一种更古老变体文字,幸赖坤灵子传承涉猎,结合上下文,大致读懂七分。

这是一份遗书,抑或最后的记录。

“余,赤燎部第十七代‘燃炬者’,烈山铎。

“奉部族长老之命,携‘量天尺’副尺、‘赤羽令’、‘火髓’三罐,及部族《金石地火概要》残卷,潜入此‘黑渊矿坑’,探查上古‘地火龙脉’异动之源,并尝试绘制新地脉导引图,为我族‘熔火遗墟’寻找可替代之能源。”

开篇即明身份目的。烈山铎,燃炬者,显是“燧民”中负责勘探引导地火能源之要职。他潜入此矿坑(当时或非如今死寂),是为调查“地火龙脉”(一种特殊暴烈如火、富含金气的地脉能量)之异动。

“初入矿坑,地火尚温,金石丰饶。然,深入三百丈后,地气渐浊,有‘蚀’之恶瘴滋生,腐蚀岩金,污秽地火。更深处,发现‘异域冰械’入侵之痕——冰冷之管刺入龙脉,贪婪吮吸,如疽附骨。龙脉哀鸣,地火将熄。”

“‘蚀’瘴与‘冰械’,内外夹攻。余孤身奋战,毁‘冰械’节点七处,驱散‘蚀’群无数。然,彼之根基在异域,源源不绝。余力渐竭,地火龙脉已遭重创,回天乏术。”

“不得已,余引动‘量天尺’之力,强锁此段濒死龙脉核心,隔绝‘蚀’瘴与‘冰械’侵蚀,使其进入‘沉眠’,以待将来或有转机。此举耗竭余之本源,油尽灯枯。”

至此,默澜心中了然。原来此前他们在溃口深处感应到的、那点被污染扭曲的古老地脉灵性,并非此地原生灵性,而是一条特殊“地火龙脉”的灵性!这位烈山铎,在发现无法根除“蚀”与“冰械”(九窍引能枢)侵蚀后,选择以生命为代价,强行将此龙脉核心封印“沉眠”,免其被彻底污染吸干。这也解释了为何此龙脉灵性扭曲至此,却在最深处保留了一点属于“燧民”力量的土黄色“本我真灵”——那是烈山铎封印时注入的“金石守护”之力!

这位先辈,在数百甚至千年前,便已在此地,与同样敌人,进行了一场孤独惨烈的战斗!

默澜心中肃然起敬,继续往下看。

“余知命不久矣。遂开辟此窟,暂作长眠之所。‘量天尺’副尺,乃部族重器,虽威能不及正尺万一,然可辨地气、测矿脉、引微芒金火之气,或对后来者有用。‘赤羽令’为通往我族‘熔火遗墟’之凭证,持之,心志坚定、不为外邪所侵者,可尝试寻访遗墟所在(卷末附有模糊方位指引)。‘火髓’三罐,乃地火龙脉精粹所凝,性烈,慎用,或可助燃,或可疗某些特定火毒。”

“后来者,若你读到此卷,无论你为何人,望你谨记:地火虽烈,亦是大地之息;金石虽坚,亦有守护之责。‘蚀’与‘冰械’,乃天地之癌,万不可任其蔓延。若有余力,当继吾之志,护此界地脉金石,寻‘熔火遗墟’,告之部族赤燎部烈山铎,未辱使命,然未尽全功。”

“憾矣!痛矣!”

“烈山铎,绝笔。”

卷轴末尾,是几幅极简略、线条颤抖的地图,标注矿坑深处要点,及一个指向西南更深远群山的模糊方位——那里,大约便是“熔火遗墟”可能的所在。

文字至此戛然而止。

洞窟内一片死寂。

唯有晶壁光脉无声流淌,映照着石台上沉默的遗物,与那具承载无尽遗憾与坚守的骸骨。

周文斌的光影之躯难得安静,两点光“眼”望骸骨,又看卷轴,粗哑声音低低响起:“这老哥是个狠角色。一人,干废七个铁疙瘩‘节点’,还封了条大龙脉最后坐这儿,写完才闭眼。”

顾清澜的灵性则充满复杂情绪,敬佩、悲伤,亦有觅得“同类”的共鸣:“他守护的是另一种地脉但和我们一样,都在抗那些‘蚀’和‘冰械’。”感知温柔拂过量天尺,“他的尺子好像在等我。”

默澜轻轻合上卷轴,动作庄重。目光再次落回烈山铎骸骨,这一次,眼中除敬意,更多了一份沉重的“承继”之感。

数百年千年跨度,不同传承,却面对同样敌人,怀揣同样守护之心。历史在此处,完成了一次无声的闭环。

“烈山前辈,”默澜低声开口,声音在洞窟中清晰回荡,“你所护之地火龙脉,其畸变灵性已被我等净化唤醒,归于沉眠休养。你所抗之‘冰械’,其核心‘锚点’已被我等摧毁。你所憾未尽之功,我等接下了。”

他再次躬身,这一次,是代表这个时代、新一代守护者,向先驱者致以最高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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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他直起身,看向石台遗物。

“赤羽令”与“量天尺”,无疑是重要传承。“火髓”三罐,或是珍贵资源或特定利器。那份记录部分“燧民”知识(《金石地火概要》残卷,应已融入卷轴)与遗墟线索的卷轴,更是无价之宝。

“我们需带走这些。”默澜道,“不仅为传承前辈遗志,亦可能对接下来修复之路,乃至寻彻底解决地脉危机之法,至关重要。”

顾清澜与周文斌自然无异议。

默澜小心将赤羽令贴身收起(与坤字令分开放置),令牌传来冰凉感中,似多了一丝淡淡温热。继而,他拿起那柄“量天尺”副尺。

尺身入手,比预想更沉。一股清晰活跃的“金戈锋锐”之气,顺着手掌瞬间涌入体内,与他胸口的地魄之力、晶玉右手的星芒之力产生微妙反应。地魄厚重包容其锋锐,星芒纯净似能引导其活跃。更深处,顾清澜的灵性与此尺产生更直接共鸣——仿佛这柄专司“度量、辨析”的法器,天然便与她那份精微感知力相配。

“清澜,”默澜将量天尺递向顾清澜灵性感知最集中处,“此物,似与你感应最为契合。你来持用,或能发挥其最大功效。”

顾清澜灵性微微颤动,带着欣喜与郑重,接过了尺子。非是实体握持,而是她的灵性核心与尺子建立深层连接。瞬间,她的感知世界仿佛被揭开一层薄纱!不仅能更清晰“度量”能量流的强度、纯度、属性构成比例;能更精确“辨析”物质(尤是金石矿物)的结构、成分、能量蕴含;甚至能隐约“触摸”到周围岩层深处,那些细微金属矿脉和地火余烬的分布与状态!

这是一种全新的、更“理性”与“结构化”的感知维度,完美补充了她原有的感性共鸣。

“太好了”她喃喃道,“有了它,我对地脉和环境的理解,能深入太多了对修复工作,帮助会非常大。”

周文斌则主动上前,小心翼翼捧起三个封得严实的陶罐。罐子入手温热,内部似有粘稠液体缓缓流动。“这‘火髓’感觉挺烫手,先收着,说不定啥时候能派上用场。”

最后,默澜将皮质卷轴也仔细收好。

做完这一切,三人(灵)再次望向烈山铎的骸骨。

“前辈的遗骸”顾清澜轻声问,“我们要安葬吗?”

默澜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此地是他自选‘长眠之所’,与这片他守护过的土地融为一体。我等贸然移动,反可能扰乱此地能量场,惊扰他最后的安宁。就让他继续在此,看着这片土地吧。”

他们对着骸骨,最后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迈出洞窟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具一直安坐的烈山铎骸骨,其胸甲正中,一枚早已完全黯淡、看似普通装饰的暗红色晶石,毫无征兆地,骤然亮起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炽热的火星!

紧接着,一道极细微、几不可察的赤红色光线,从那点火星中射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入了默澜刚刚收好赤羽令的胸口位置!

非是攻击!

赤红光线没入瞬间,默澜只觉胸口微微一热,随即,一股极其微弱、却蕴含某种古老“烙印”与“许可”意味的信息流,顺着赤羽令,融入了他胸口的符文印记之中!

同时,一个极其苍老、疲惫、却又带着一丝释然与托付的意念碎片,如最后叹息,在他意识深处一闪而逝:

“尺令火髓予汝持吾之志寻归墟燧火不灭”

意念消散,那点火星亦随之彻底熄灭,晶石恢复死寂。

仿佛这位沉睡漫长岁月的先辈,在最后确认了传承者的“资格”与“心意”后,终于真正地、了无牵挂地散尽了最后一丝执念。

默澜立在原地,感受着胸口符文印记中多出的那一点微弱、与赤羽令紧密相连的“燧民”印记,以及那份沉甸甸、跨越时空的托付。

寻归墟?燧火不灭?

归墟,古老传说中万水汇集、万物终结与新生之地。难道“熔火遗墟”的所在,与传说中的“归墟”有关?还是另有所指?

新的线索,更深的责任。

他最后望了一眼那具在昏黄光线下、仿佛安睡的骸骨,然后,决然转身,带着新获的传承与谜团,踏出了洞窟。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手中的筹码与心中的火焰,似乎又明亮了几分。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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