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灰烬与种(1 / 1)

离开那片浸透了挣扎与最后温暖的废墟,三人像是被连根拔起、抛入陌生水域的浮萍,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周文斌扛着装有泥土和植物的麻袋,顾清澜紧抱着笔记和资料的背包,陈默则背负着最沉的、装着灰烬陶瓮和刀具的行囊。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脚步踩在冻土与残雪上发出的、单调而疲惫的声响,敲打着死寂的夜。

寒冷,饥饿,以及更深沉的、名为“失去立足之地”的茫然,如同跗骨之蛆,侵蚀着每个人的意志。周文斌的肩膀被麻袋粗糙的纤维磨得生疼,他咬着牙,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跟着默哥,走下去。顾清澜的手臂因为长时间用力抱着背包而酸麻僵硬,但她不敢有丝毫松懈,那里面装着的,是比她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东西。陈默走在最前面,他的背影像一堵移动的、沉默的墙,承受着最大的重量,也为后面两人破开黑暗与绝望。

天光微熹时,他们终于走出了那片荒凉的厂区,来到了更加混乱、也更加充满底层生命力的城郊结合部。这里充斥着违章搭建的棚户、堆积如山的垃圾、以及纵横交错、散发着污浊气味的臭水沟。与之前厂区的死寂不同,这里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音——早起收泔水的三轮车叮当声,妇人倒马桶的泼水声,孩童的哭闹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复杂的、属于贫困与挣扎的气味。

他们需要找到一个能暂时容身,并且能让他们重新升起灶火的地方。这谈何容易。正规的门面房他们租不起,也未必允许他们垒砌土灶。他们只能将目光投向那些更边缘、更不被注意的角落。

接下来的几天,成了另一场更为琐碎、也更为磨人的煎熬。他们像幽灵一样,穿梭在棚户区狭窄肮脏的巷道里,询问着每一个可能出租的、哪怕只有半间破屋的房东。得到的,大多是警惕的打量、不耐烦的挥手,或者一听他们要垒灶生火做饭,便立刻变了脸色,仿佛他们要引燃的不是柴火,而是炸弹。

“不行不行!我们这儿不让弄明火!”

“做饭?去外面摆摊去!别在屋里搞!”

“租给你们?出了事谁负责?快走快走!”

一次次碰壁,一次次被拒绝。希望如同漏勺里的水,迅速流失。所剩无几的盘缠在快速消耗,周文斌不得不开始计算着每天最基本的食物开销,几个冰冷的馒头,一包榨菜,就是一顿。夜晚,他们有时只能蜷缩在废弃的桥洞下,或者某个尚未完工的建筑毛坯房里,靠着彼此身体的微暖和那点不肯熄灭的心火,抵御春夜的寒凉。

陈默变得更加沉默,嘴唇因为干渴和焦虑而起了一层白皮。但他那双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每一个可能的机会。他不再仅仅看房屋本身,更关注房屋周边的环境——是否有能取水的地方?通风如何?是否能找到一些废弃的、可以用来垒灶的材料?

顾清澜在极度的疲惫中,依旧坚持着她的记录。只是笔记的内容变了,不再是关于火候与滋味的体悟,而是变成了“生存日志”——记录他们每天寻找落脚点的经历,记录那些房东冷漠或警惕的表情,记录棚户区里看到的、其他底层谋生者挣扎的方式,记录下他们三人分食一个馒头时,那沉默中蕴含的相互扶持。这些文字,带着血丝和泥土的气息,比以往任何学术性的分析都更加刺痛人心。

周文斌的脾气在一次次失望中变得有些暴躁,但他死死压抑着,将所有力气都用在寻找和背负上。只有在夜深人静,听着顾清澜偶尔压抑的咳嗽声,看着陈默在黑暗中依旧挺直的背影时,他才会偷偷抹一把眼角,将那股混合着愧疚、愤怒和无力的热流,狠狠咽回肚子里。

转机,出现在他们几乎要绝望的第五天。

那是在一片靠近垃圾转运站、气味更加不堪的棚户区边缘。一个靠着公共厕所外墙搭建的、低矮歪斜的窝棚,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忘的角落。窝棚的主人是个孤寡老人,耳朵有些背,眼神浑浊,正颤巍巍地试图修理一个漏水的破桶。

周文斌几乎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上前比划着询问。

老人听了好半天,才浑浊地指了指那个窝棚,又指了指窝棚后面一小块堆满了碎砖烂瓦和塑料瓶的空地,含糊地说:“堆堆破烂的你们要是不嫌就给点”

租金便宜得几乎等于没有,条件恶劣到了极点。窝棚低矮潮湿,四面漏风,紧邻公厕,气味熏人。后面那块空地,更是像个垃圾场。

周文斌和顾清澜看着这环境,心都凉了半截。

陈默却围着那窝棚和后面的空地,慢慢地走了一圈。他蹲下身,抓起一把空地上的泥土,在指间捻开。土质很差,混杂着建筑垃圾和塑料碎片,颜色发黑。但他却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又走到公厕旁边,那里有一个老式的、用水泥砌成的、早已废弃不用的洗手池,水龙头早已锈死,但池底还残留着一点湿漉漉的、长着青苔的痕迹。

!他站起身,对周文斌和顾清澜,点了点头。

“就这里。”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

没有欢呼,没有激动。周文斌和顾清澜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然后,开始动手。

清理工作异常艰难。他们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才将窝棚里的垃圾清空,勉强能铺开带来的行李。然后,他们开始清理后面那块空地,将碎砖头、烂瓦片、塑料瓶分门别类,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堆到更远的角落。

陈默则开始了他最重要的工作——垒砌新灶。他没有现成的砖石,就用清理出来的、相对完整的碎砖和瓦片,混合着从附近挖来的、同样贫瘠的泥土,甚至掺入了一些他们带来的、从旧灶址收集的灰烬。没有图纸,全凭记忆和手感,一座更小、更简陋、甚至有些歪歪扭扭的新灶,开始在这片垃圾场般的空地上,艰难地、一点点地“生长”起来。

当最后一块砖落下,当陈默再次引燃从旧灶带来的、混合着青冈木和松枝残屑的柴薪,陌生的火焰在陌生的灶膛里蹿起,发出试探性的、略带迟疑的噼啪声时,周文斌和顾清澜站在一旁,看着那在污浊空气中摇曳的火光,看着陈默那被烟火熏得更加黝黑、却异常沉静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

没有鞭炮,没有仪式。只有不远处垃圾转运站的恶臭,公厕隐约传来的异味,和灶火那逐渐变得稳定的、细微的嗡嗡声。

陈默走到那几盆一路颠簸、却依旧顽强活着的苦藠前,将瓦盆里的泥土,连同那些带着旧地气息的根系,小心翼翼地,移植到了新开辟的、依旧贫瘠不堪的“土地”上。

然后,他拿起那个装着旧灶灰烬的陶瓮,抓了一把灰烬,仔细地、均匀地,撒在了苦藠的根部,也撒在了那座新垒的、尚带湿气的灶台周围。

灰烬落定,无声无息。

新的“人间烟火”,就在这片弥漫着腐朽与新生、绝望与希望的、最不堪的土壤上,以一种近乎耻辱、却又无比坚韧的方式,重新扎下了它微弱而顽强的根。

火种未熄。

故事,换了一个更加残酷的舞台,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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