洼地,已成人间炼狱。
空气灼热得仿佛要将肺叶点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痛楚。浓烟不再是幕布,而是粘稠的、令人窒息的胶质,死死包裹着洼地里的每一个人。视线所及,是一片扭曲的、泛着暗红色的模糊。
队员们东倒西歪地伏在地上,用工兵锹挖掘出的浅坑几乎无济于事,剧烈的咳嗽声撕心裂肺。有人开始出现意识模糊的迹象,徒劳地张着嘴,像离水的鱼。绝望,如同这无所不在的浓烟,侵蚀着最后的意志。
沈琋心半跪在洼地中央,她的吉利服早已破烂不堪,脸上混合着汗水、泥泞和油彩,只剩下一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但也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丝灰败。她用颤抖的手,将水壶里最后几滴水倒在一块破布上,递给身边一个几乎要昏厥过去的年轻队员。
坚持住……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救援……一定会来……
这话语,与其说是鼓励队员,不如说是在支撑她自己摇摇欲坠的信念。体温在流失,力气在耗尽,意识也开始变得飘忽。她仿佛看到了牺牲的战友在向她招手,看到了童年时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笑容干净的少年……
慕承骁……
这个名字如同最后的烛火,在她即将沉沦的黑暗中摇曳。
就在这时!
一阵异乎寻常的、坚定而急促的脚步声,穿透了火焰的咆哮和风的呜咽,由远及近!那不是野兽的奔逃,也不是树木的倒塌,那是……人的脚步声!正在快速靠近!
所有濒临昏迷的队员都猛地抬起了头,涣散的目光中重新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沈琋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她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因为脱力而踉跄了一下。
下一刻,在所有人期盼到近乎祈求的目光中,一个身影,如同劈开混沌的利剑,猛地冲破了洼地边缘那道相对薄弱的火墙,带着一身烟火与决绝,清晰地闯入了他们的视野!
他脸上的迷彩油彩被汗水和烟灰糊成一团,作战服被刮得褴褛不堪,裸露的手臂上带着明显的擦伤和灼痕,整个人狼狈得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但那双眼睛——那双总是盛着星光或深情的桃花眼,此刻却燃烧着比周围火焰更加炽亮的、名为找到你了的狂喜与庆幸!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定位系统,瞬间就穿越了弥漫的烟尘,死死锁定了那个摇摇欲坠、却依然试图挺直脊梁的身影。
小心心——!!
慕承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了这声嘶哑的、几乎撕裂声带的呐喊。这声音盖过了一切嘈杂,如同惊雷,狠狠劈开了沈琋心周围那令人窒息的绝望壁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沈琋心怔怔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震惊、困惑、难以置信……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认知。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安全的导演部吗?这条绝路,他是怎么闯进来的?
慕承骁没有丝毫停顿,他甚至没有去查看自己的伤势,就像一头发现了目标的猎豹,几个箭步就冲到了沈琋心的面前。灼热的目光如同实质,在她脸上、身上迅速扫过,确认她虽然虚弱到了极点,但似乎没有致命的外伤。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终于允许他喘上一口带着灼痛的气息。
但他来不及感受这份庆幸,也顾不上解释这如同神兵天降的背后是怎样的惊心动魄。他一把抓住沈琋心冰凉而沾满泥土的手腕,那纤细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语气却急促、斩钉截铁,不容任何质疑:
别问!没时间了!快!所有人!跟我走!车就在外面!火马上要合围了!
他的出现,他带来的车就在外面的消息,如同最强劲的肾上腺素,注入了每一个濒死队员的体内。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疲惫和绝望!
沈琋心被他手掌传来的、与她冰冷截然不同的滚烫温度灼了一下,瞬间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身为指挥官的理智和责任感,如同本能般重新接管了她的身体。她反手用力握住他的手腕,那力道大得让慕承骁都暗自吃了一惊,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信任都传递过去。
她转向队员们,用尽最后的力气,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如同出鞘利刃般的锐利:
全体都有!听他指挥!登车!快!这是命令!
没有犹豫,没有废话!希望点燃了身体里最后的潜能。队员们相互搀扶着,拉扯着,跌跌撞撞地跟随着慕承骁,朝着他冲进来的方向,朝着那象征着生还的洼地出口涌去!
慕承骁一手紧紧拉着沈琋心,另一只手不忘抓起地上一个几乎无法行动的队员,将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半拖半抱地带着他向外冲。沈琋心也立刻扶住了另一个虚弱的队友。
冲出火墙,那辆冒着不祥白烟的越野车就停在几十米外。车厢并不宽敞,七八个人挤在一起,几乎转不开身。
慕承骁将沈琋心最后一个推上副驾驶,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关切,有庆幸,有不容置疑的决断。随即,他迅速跳回驾驶座。
钥匙拧动!
一次,两次……引擎只是发出无力的声,毫无启动的迹象!仪表盘一片黑暗!
该死!偏偏在这种时候!
冷汗,瞬间浸透了慕承骁早已湿透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