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林道如同被岁月遗忘的伤疤,在烈火与浓烟中若隐若现。慕承骁驾驶着那辆饱经摧残的bj-40越野车,感觉自己不是在开车,而是在驾驭一头濒临失控的钢铁猛兽。方向盘在手中剧烈地震动着,反馈着路面每一个狰狞的细节——深陷的坑洼、隐蔽的断坎、盘根错节的树根,还有那些被火焰燎过、变得脆弱不堪的路基。
每一次颠簸都让他的脊椎承受着巨大的冲击,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在一起。浓烟像黏稠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涌来,钻进车厢,刺痛着眼睛和喉咙。他不得不将油门踩到底,依靠惯性冲过那些看起来随时会塌陷的路段,轮胎碾过燃烧的灌木丛时,带起漫天火星,噼啪作响地溅落在车身上。
车载电台的喇叭里,指挥部的声音已经从一开始的严厉命令,变成了掺杂着焦急和无奈的呼喊:
慕承骁!立刻停止这种无谓的冒险!
慕承骁!听到请回答!我们需要你提供更具体的位置信息!
无谓的冒险?
慕承骁猛地咳嗽了几声,用袖子狠狠擦去模糊了视线的汗水与烟灰混合物。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被火焰和浓烟扭曲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道路。沈琋心苍白的脸庞、队员们绝望的眼神,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
不!这绝不是无谓的!
他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肺部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但这痛楚反而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他猛地调整电台旋钮,切换到一个他之前记下的、理论上能够直接连通救援突击分队的加密频道。
嘶……呼叫突击分队!呼叫指挥部!这里是慕承骁!收到请回答!他的声音因为烟熏和紧张而异常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短暂的电流干扰声后,一个沉稳而急促的声音传来:这里是突击分队队长,代号!慕承骁同志,请报告你的情况!
找到了!慕承骁精神一振,语速极快地开始汇报,同时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的地形参照物:
山魈队长!我正在废弃林道-7上,当前坐标大约为k7-eta区域!重复,k7-eta!道路损毁严重,多处需要绕行,但重型越野车勉强可以通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猛打方向盘,避开一块从坡上滚落的、还在燃烧的巨石。车轮在松软的边缘打滑,带起一蓬泥土,险之又险地回归。
注意!在我当前位置前方约300米处,有一个向右的急弯,弯道后路面左侧有大规模塌陷,必须紧贴右侧山体通过!
通过塌陷区后,道路会有一个短暂的下坡,坡底植被稀疏,但有一片裸露的岩石带,小心底盘!
火势主要来自西北方向,我行进路线的东南侧,有一条相对完整的、宽度约一点五到两米的旧防火隔离带痕迹,虽然也有零星火点,但是目前最可行的切入路径!
他尽可能清晰、准确地描述着沿途的险要地段、可行的绕行方案,以及根据火焰颜色、烟雾浓度和风向判断出的火场动态。他甚至提到了几个关键位置可能存在的、可以作为临时避险点的岩体凹陷。
电台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背景的车辆噪音。显然,慕承骁提供的这份极其详尽、甚至带着专业军事地形分析色彩的路况报告,让久经沙场的队长也感到了震惊。
收到!坐标k7-eta,路径已记录!你提供的信息非常关键!山魈队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继续前进,但务必保证自身安全!我们正在全速向你靠拢!预计二十分钟内抵达你最后报告的坐标点!
明白!我会继续向目标洼地前进,并随时保持通讯!慕承骁回应道,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他知道,专业的救援力量正在沿着他开辟的这条路赶来。
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前方的烟雾突然变得更加浓密,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他不得不将车速降到最低,几乎是凭着感觉在摸索前进。高温让引擎盖发出了不祥的呻吟,仪表盘上的水温警告灯开始闪烁起刺眼的红光。
糟糕!他心头一紧。如果这时候抛锚……
他咬紧牙关,努力让躁动的心跳平复下来,回忆着地图上标注的每一个细节。不能停!绝对不能停!
就在这时,透过右前方一阵突然被风吹开的烟幕,他隐约看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地势较低的轮廓!那形状,与他记忆中分析的洼地地形极其相似!
发现目标区域!他对着电台激动地喊道,在我十一点钟方向,距离约五百米!疑似目标洼地!但我需要再靠近确认!
他猛踩油门,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方向冲去。引擎发出痛苦的咆哮,水温表指针已经进入了红色危险区。但他顾不上了,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他即将冲下一个小坡,更加清晰地看到那个被三面土坡环绕、一面火墙封锁的绝地时,越野车的引擎盖下突然传来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一股刺鼻的白烟混合着水蒸气猛地喷涌而出!
车子剧烈地顿挫了几下,速度锐减,最终在一片燃烧过的、还在冒着青烟的灌木残骸前,不甘地彻底熄火了。
该死!慕承骁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刺耳的喇叭声在死寂的火场边缘显得格外突兀。
他看了一眼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天堑的洼地,又看了一眼冒着白烟、显然无法短时间修复的发动机。没有丝毫犹豫,他一把抓起车上备用的一个简易医疗包和两瓶饮用水,踹开车门,跳了下去。
徒步,也要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