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琋心过往的讲述,如同一幅沉重而斑驳的画卷,在慕承骁的脑海中缓缓展开。那个在泥泞中扛着战友前行、在失去同伴后将自己淬炼成“惊雷”的身影,与他记忆里阳光下笑容灿烂的“小心心”重叠,却又撕裂出令人心痛的裂痕。
下午的格斗训练,慕承骁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动作依旧标准,力量依旧充足,但眼神却时常失焦,仿佛透过眼前挥汗如雨的队友,看到了更遥远、更沉重的东西。
训练结束的哨声响起,所有人都如同得到解脱,拖着仿佛散架的身体,互相搀扶着朝营房挪去,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向食堂,用食物填补消耗殆尽的能量。
“解散!”周教官大手一挥。
人群瞬间作鸟兽散。
慕承骁却没有动。他站在原地,看着沈琋心与周教官低声交代了几句后,便转身,独自朝着与食堂相反的方向——那片综合训练场走去。她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孤寂。
她没有去吃晚饭。
这个认知,让慕承骁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转身,也朝着训练场的方向走去。
“骁哥?不去吃饭吗?”陆辰逸在他身后喊道。
“你们先去,我有点事。”慕承骁头也没回,脚步加快。
【嗯?慕承骁怎么往训练场走了?】
【他不饿吗?我都快饿死了!】
【看他方向……好像是跟着沈教官?】
【有情况!镜头快跟上!】
直播镜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动向,立刻分出一组跟拍。
慕承骁没有理会身后的镜头。他走到训练场边缘,停下了脚步。
场地中央,沈琋心果然在那里。
她没有进行高强度的障碍训练,而是独自一人,在进行着最基础的、也是最枯燥的据枪稳定性练习。她双手平举,握着一把没有装填实弹的训练用手枪,枪口下方悬挂着沉重的配重块,保持着标准的射击预备姿势,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塑。
夕阳的余晖将她周身镀上一层暖金色,却化不开她眉宇间那抹刻骨的冷冽与专注。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落在干燥的土地上,但她持枪的手臂稳如磐石,没有丝毫颤抖。
她在加练。
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
慕承骁就那样静静地站在远处,隔着一段距离,沉默地看着她。他没有上前打扰,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看着她放下手臂,短暂休息十几秒,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然后再次举起,周而复始。
他看着她紧抿的唇线,看着她被汗水浸湿后更显乌黑的短发,看着她作训服后背渐渐洇开的深色汗渍。
一种混合着心疼、敬佩以及无比复杂情绪的热流,在他胸腔中涌动、冲撞。
他之前所有的念头——质问她为何装作不认识,用出色的表现引起她的注意,甚至带着几分少爷脾气的较劲——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面对的,是一个将伤痛和责任融入骨血、用极限训练来铭记和前进的战士。他那些带着娱乐圈浮华气的试探和手段,在她这片用血与火浇铸的土地上,毫无用处。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训练场周围亮起了昏黄的照明灯。
琋心终于结束了她的加练。她放下配重,将训练枪归位,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和水瓶,转身,准备离开。
然后,她看到了站在不远处阴影里的慕承骁。
她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灯光昏暗,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慕承骁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很短暂。
随即,她便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径直朝着教官办公楼的方向走去,与他擦肩而过。
没有询问,没有停留,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交汇都吝于给予。
晚风吹过,带来她身上淡淡的汗味,混合着青草与尘土的气息。
慕承骁站在原地,没有回头,也没有叫住她。
他只是慢慢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心中那个模糊的念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
他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然后转身,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食堂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他简单地吃了些已经微凉的食物,补充了必要的能量。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跟拍pd和直播间观众都感到意外的决定。
他没有回营房休息,而是再次返回了综合训练场。
这一次,他不再是旁观者。
他走到了下午进行格斗训练的区域,脱掉了外套,只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背心。他开始重复下午周教官教授的那些基础格斗动作——直拳、摆拳、勾拳、侧踹、格挡……
他的动作并不完美,甚至有些地方因为肌肉记忆不深而显得生涩。但他做得极其认真,每一个出拳,每一次踢腿,都凝聚着全身的力量,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狠劲。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背心,紧贴在贲张的肌肉上,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线条。他的呼吸逐渐粗重,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皮肤上。
但他没有停。
一遍,又一遍。
【我的天,慕承骁疯了?他不累吗?】
【刚吃完晚饭就做这么剧烈的运动,对身体不好吧?】
【他是在加练?为什么啊?】
【这狠劲……我好像明白他为什么能成功了。】
【是因为沈教官吗?他是不是受刺激了?】
直播间的弹幕议论纷纷,充满了不解和震惊。
慕承骁听不到这些。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拳头破开空气的呼啸声。
他想起周教官的话——“她对自己,比这狠一百倍”。
他想起沈琋心在训练场上那稳定如磐石的身影。
他想起她独自加练时,那孤寂而坚定的侧脸。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这样的加练是否有意义。
他只知道,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用那种浮于表面的方式去靠近她。
他必须让她看到。
看到他的认真,看到他的执着,看到他的……改变。
他或许无法完全体会她经历过的痛,也无法轻易抚平她心底的伤。
但他可以尝试着,走上一条或许能稍微理解她的路。
一条同样需要汗水、坚持和狠劲的路。
夜色渐深,训练场上只有他一个人挥汗如雨的身影,和远处哨兵规律的脚步声。
当熄灯哨声尖锐地划破夜空时,慕承骁才终于力竭般地停了下来。他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如同雨点般从下颌滴落,在地面上汇聚成一小滩水渍。
他抬起头,望向教官办公楼那片依旧亮着灯的窗户,其中一扇,属于沈琋心。
他的眼神疲惫,却异常明亮,如同夜空中最执着的星。
他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一场,属于他慕承骁一个人的、沉默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