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共振装置烧焦的刺鼻气味,如同不祥的预兆,顽固地混杂在地下室冰冷潮湿的空气里,久久不散。led蓝光依旧无情地洒落,将每一寸空间都镀上一层病态的色泽。林辰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金属桌腿,怀中紧紧抱着那本硬皮笔记,仿佛它是唯一能支撑他不至于彻底崩溃的浮木。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定在身前不远处的地面上。
那里,萧烬的灵体静静地“躺”着,或者说,是如同一团被随意丢弃的、失去了所有光泽的破旧光纱,无声无息地铺展在那里。曾经哪怕在虚弱时也勉强维持的人形轮廓,此刻已彻底消散,只剩下极其稀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能量残余。那标志性的、如火的红发,再也看不到丝毫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没有波动,没有闪烁,甚至感觉不到一丝能量的涟漪。彻底的死寂。
强制休眠。
k的话言犹在耳,但这景象实在无法让人与任何带有希望的词汇联系起来。这更像是一种……消散的前兆。林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沉闷的疼痛和窒息感。他甚至不敢大口呼吸,生怕那微弱的气流都会将眼前这脆弱的平衡打破,让萧烬最后的存在彻底湮灭。
助手在检查完烧毁的设备后,沉默地摇了摇头,示意已经无法修复。他重新回到阶梯入口处负责警戒,将这片压抑的空间留给了林辰和那团近乎虚无的灵体残余。偶尔,他会通过耳机与k进行简短的交流,声音压得极低,林辰只能捕捉到零星的词语:“稳定”、“休眠期”、“风险极高”、“笔记关键”……
每一个词都像锤子敲击在林辰的心上。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等着。k说答案在笔记里,在“频率”和“基石”里。
林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几乎要黏在萧烬灵体上的视线撕开,低下头,翻开了膝盖上那本沉甸甸的笔记。指尖划过泛黄脆弱的纸页,触碰到父亲那熟悉而工整的字迹,一种跨越时空的沉重感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前面的内容大多是枯燥的数据记录和观测日志,充斥着“谐振指数”、“意识波动熵值”、“场强度衰减率”等专业术语,以及各种复杂难懂的波形图和数学公式。林辰凭借着他超乎常人的专注力和记忆力,努力地阅读、理解、分析着。他跳过那些过于技术性的细节,试图寻找与“频率”、“基石”相关的描述,以及与“灯塔”或萧烬可能产生关联的线索。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逝,只有服务器风扇永恒的嗡嗡声作伴。他的眼睛因为长时间聚焦在密集的文字和图表上而变得酸涩,大脑也因为高速运转和处理晦涩信息而开始隐隐作痛。但他不敢停歇,仿佛只要停下来,绝望就会立刻将他吞噬。
就在他翻阅到笔记中后部分,一段不同于之前纯技术记录的、更像研究日记的段落时,异变发生了。
这一段记录的日期有些模糊,但内容提到了“自发性能量共鸣现象”和“高维信息映射可能性”。林辰正努力理解着父亲关于“某些特殊个体可能无意识触碰到基础信息层面”的猜想时,他并没有注意到,他身边那团死寂的灵体残余,极其轻微地、如同呼吸般难以察觉地,波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一段模糊的、带着温暖色调的影像,如同滴入静水中的墨滴,开始在他脑海中缓缓晕开——并非之前能量共振时那种强行灌输的、混乱痛苦的碎片,而是一种更柔和、更自然的情感流淌。
影像逐渐清晰:那是一间狭小却充满生气的大学琴房。
午后的阳光透过有些灰尘的窗户,形成一道道光柱,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阳光照在房间中央一架旧立式钢琴上,漆面有些斑驳,却显得格外有温度。
两个年轻的男孩挤在钢琴前的一张旧板凳上。
其中一个,拥有一头即使在那时也已初见峥嵘的、如火般耀眼的红发,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是年轻的萧烬。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青涩,但眉眼间的自信和活力已经扑面而来。他正拿着一个耳机,不由分说地塞到旁边另一个男孩的耳朵里,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嘴角扬起,露出那颗标志性的尖尖虎牙,眼神明亮得像盛满了星光。
“听听这个!我刚想到的桥段,牛逼不?”他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亮和毫不掩饰的炫耀,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男孩。
旁边的男孩,眉眼间能看出周瑾后来的轮廓,但此刻脸上没有阴冷,只有专注和一丝真诚的羡慕。他听着耳机里的旋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旋律是好听,但这个地方的和弦是不是太普通了?换个挂留和弦试试?”
“啧,就你事儿多!”萧烬嘴上抱怨着,眼里却闪着跃跃欲试的光。他抢回耳机,手指灵活地在琴键上试验着不同的和弦,时而皱眉,时而恍然。红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像一团活泼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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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为了一个和弦争执不下,面红耳赤,谁也说不过谁。最后,不知是谁先笑了出来,两个人一起倒在有些破旧的琴房地板上,笑得毫无形象,肩膀撞着肩膀。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年轻的身体里仿佛有耗不尽的精力。
笑够了,萧烬一把勾住周瑾的脖子,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走啦走啦,饿死了,吃饭去!街口那家牛肉面,今天我请!”
勾肩搭背,两个身影挤挤挨挨地冲出狭小的琴房,脚步声和笑闹声在走廊里回荡,充满了纯粹的、毫无杂质的快乐。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阳光、旧木头、以及年轻人身上淡淡的汗味,混合成一种名为“青春”和“友谊”的气息。
这段回忆是如此温暖、如此生动,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林辰甚至能“感觉”到当时阳光照在皮肤上的暖意,能“听到”他们笑闹时毫无顾忌的声音,能“看到”萧烬那双那时还未经历背叛与死亡的、清澈而热烈的眼睛。
这美好的画面,像一把温柔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林辰的心脏。与眼前这团死寂的、冰冷的灵体残余相比,这回忆越是美好,就越是衬得现实残酷得令人无法呼吸。
泪水再次模糊了林辰的视线,滴落在笔记的纸页上,晕开一小团湿痕。他不仅为萧烬的现状而痛,也为那段逝去的、再也回不去的真挚情谊而痛。
而就在这时,他似乎感觉到,身边那团灵体残余,随着这段回忆的浮现,又产生了一次极其微弱的波动。这一次,比刚才要稍微明显一丝丝,就像即将熄灭的灰烬中,有那么一两个火星极其短暂地亮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但确实存在了。
不是完全的死寂!
萧烬的意识,并没有完全沉睡或消散!他还能感知到,还能对强烈的记忆产生反应!尤其是……这些属于他生命最初的美好记忆。
这个发现让林辰的心中猛地燃起了一小簇希望的火苗。他立刻明白了k所说的“记忆保护机制”和“机会”的含义。强烈的痛苦记忆可能撕裂意识,但这些根植于生命底色的、温暖的核心记忆,或许才是唤醒和修复的关键?
他强忍着激动,小心翼翼地,不再试图去强行理解那些晦涩的术语,而是将手掌轻轻虚按在笔记上,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支持和鼓励传递出去。他在心里,用尽全力地默念着,呼唤着:“萧烬……回来……听听这个……还记得吗……”
他没有再翻动笔记,而是任由自己沉浸在这段由萧烬潜意识中流淌出的回忆里,试图用自己的精神力量去共鸣、去滋养那团微弱的能量残余。
琴房的阳光、争辩的和弦、勾肩搭背的背影、牛肉面的香气……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呵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团灵体残余没有再出现更强烈的波动,但也没有彻底熄灭。它维持着那种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消失,却又顽强存在的状态。
林辰不知道这种方法是否有效,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但他找到了一个方向,一个可能通往希望的方向。他不再像刚才那样绝望无助,而是有了一种明确的目标感——守护这点星火,用记忆的温暖,等待燎原的可能。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于与萧烬残存意识的微弱连接时,守在入口处的助手突然发出了急促而低沉的警告:
“林辰!有情况!外部监测到异常能量波动靠近!频率很陌生……不是常规扫描……速度很快!”
林辰猛地从回忆的暖流中被拽回冰冷的现实,心脏骤然收紧。
异常能量波动?
是“先生”的人追来了?
还是……能量共振实验引发的后果,终于还是引来了不该来的东西?
刚刚燃起的微弱希望,瞬间被巨大的危机感笼罩。
地下室的寂静,不再安全,反而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