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蓝色led灯光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将地下室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清晰而缺乏温度。林辰蜷缩在金属椅上,膝盖上摊开着父亲林卫东那本厚重的笔记,指尖抚过泛黄纸页上工整的字迹,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牢牢系在脚边那片微弱的光影上。
萧烬的灵体比刚才似乎稳定了微不可察的一丝,不再剧烈闪烁,但依旧黯淡得让人心慌。那曾经如火炬般耀眼的红发,此刻像是一捧即将彻底冷却的余烬,只有最核心处还顽强地维持着一点暗红色的光晕。灵体轮廓模糊,蜷缩的姿态透露出极致的虚弱,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他吹散。林辰甚至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引力”,似乎要将萧烬最后的存在也拖入永恒的虚无。
不能再等下去了。萧烬需要能量,需要某种形式的“补充”。父亲笔记的前半部分大多是晦涩的数据和观测记录,短时间内难以找到直接的方法。他想起了网管(或许该称他为k的助手)提到的“设备”。
他抬起头,看向守在阶梯入口处的年轻男人。对方依旧保持着警惕的姿势,耳朵上戴着一个微型的通讯耳机,偶尔会极低地应一声,似乎在接收外界的讯息。
“那个……”林辰开口,声音因为干涩而沙哑,“有没有……能帮到他的东西?比如……声音?或者……能量?”他找不到更准确的词汇来描述萧烬这种灵体状态的需求。
助手转过头,那双之前总是睡意朦胧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隼。他看了一眼林辰,又扫过萧烬灵体所在的位置,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但并没有惊讶,仿佛对这类超自然现象早已司空见惯。
“k有交代。”助手言简意赅,走到房间一角一个被防尘布覆盖的、看起来像音响放大器的设备前,掀开了布。“这个。‘谐振安抚器’,原型机。理论上可以通过特定低频声波,稳定……嗯,‘非实体意识场’。”他用了听起来很专业的术语,但操作起来却毫不含糊,快速连接电源,打开了一个看起来极其复杂的控制界面,屏幕上跳动着各种波形图和数据。
“但这是原型机,参数不稳定。”助手调试着设备,语气严肃地警告,“而且,每个人的……‘场’的固有频率都不同,尤其是他这种状态。强行共振,可能不是安抚,而是……”他顿了顿,找了个恰当的比喻,“像是在一堆乱麻里通高压电,后果难料。可能会引发记忆数据洪流,意识过载。”
林辰的心沉了下去。希望与巨大的风险并存。
就在这时,一直极其微弱的萧烬灵体,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波动了一下。一段极其细微、但比之前清晰些许的意识流,断断续续地传入林辰脑海:“……可以……试……需要……连接……频率……我来……引导……”
萧烬自己愿意尝试!他甚至提出由他来引导频率!这表明他恢复了一丝主动意识,但也意味着他将直面最大的风险。
林辰看向助手。
助手显然也通过某种方式感知或接收到了这个意向(也许k通过耳机告知了他),他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风险很大。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有效的方法。准备好。”他的手指悬在了控制界面的启动键上方。
林辰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滑下来,不顾地面的冰冷和灰尘,直接坐到了萧烬灵体的旁边,尽量靠近他。他伸出手,虽然无法真正触碰,但将掌心虚悬在灵体上方,仿佛这样就能传递过去一丝力量和支持。“我在这里。”他低声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助手按下了启动键。
设备没有发出巨大的声响,而是产生了一种低沉的、几乎位于人类听觉下限的嗡鸣声。这声音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接作用于骨骼和内脏。林辰立刻感到胸腔一阵发闷,耳膜有种被压迫的感觉,连牙齿都开始微微酸麻。
而这,仅仅是前奏。
随着助手根据某种指示(可能是k的远程引导,也可能是萧烬灵体自身散发的微弱信号反馈)开始调整频率,真正的变化开始了。
萧烬的灵体,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瞬间发生了剧烈的反应!
原本勉强维持的轮廓猛地扭曲、拉伸、变形!他不再是模糊的人形,时而像一道被狂风撕扯的光带,痛苦地扭动;时而又被压缩成一团剧烈颤抖、明灭不定的光球,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开来!那黯淡的红发在能量激流中狂乱地舞动,如同风暴中挣扎的烈焰,偶尔在某个频率契合的瞬间,会猛地爆亮一下,清晰地映照出萧烬痛苦到极致的面部轮廓——眉头死死锁紧,牙关紧咬,甚至能“看”到他虚拟的肌肉因极度痛苦而绷紧的线条,那枚尖尖的虎牙在能量光芒下闪烁着冷冽的光泽。那不再是俊美的容颜,而是承受着酷刑的灵魂显化。
一种无声的、却直接冲击灵魂的嘶鸣或呐喊,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震荡着林辰的脑髓,让他头痛欲裂,几乎要呕吐出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萧烬正在承受的巨大痛苦,那是一种意识被强行撕扯、灵魂被放在能量砧板上锻打的极致煎熬。
“萧烬!”林辰忍不住喊出声,指甲深深掐入自己的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痕。他浅棕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萧烬挣扎求存的惨状,充满了无助、心疼和巨大的焦虑。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陪伴着。
就在这痛苦的共振达到某个临界点时,或许是某个频率终于接近了萧烬灵体的固有值,或许是强烈的刺激冲破了记忆的闸门,一段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鲜活的回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涌入林辰的脑海,也同时将承受着共振的萧烬席卷而入——
场景切换:深夜的顶级录音棚。
与地下室的冰冷死寂截然不同,回忆中的空间充满了温暖的色调和慵懒的氛围。隔音玻璃墙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墙内则被柔和的暖光灯照亮。
萧烬穿着一件宽松舒适的纯棉白t恤,下身是破洞牛仔裤,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他那头耀眼的红发有些凌乱,像是刚被自己随手抓过,却更添了几分随性不羁的魅力。他刚刚完成了一段新的编曲,正戴着昂贵的监听耳机,背对着控制台,随意地坐在地板上,抱着一把木吉他。
修长有力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拨动着琴弦,一段灵动而充满情感的旋律流淌出来。他微微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嘴角噙着一丝满足的、近乎沉醉的微笑。他的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摇摆,完全沉浸在创作的世界里。
控制台上散落着几张写满音符的草稿纸,一个喝了一半的咖啡杯冒着微弱的热气,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设备轻微的电子味,以及萧烬身上那股蓬勃的、充满生命力的气息。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过渡乐句,眼睛猛地睁开,眸子里迸发出如同孩童发现宝藏般纯粹喜悦的光彩。他放下吉他,几乎是扑到控制台前,抓起笔快速在纸上记录着,嘴里还无意识地哼唱着那段旋律,神情专注而发光。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他的音乐。
记录完毕,他满意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t恤下摆微微拉起,露出一截紧实漂亮的腰腹线条。他拿起已经微凉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转向虚拟的、回忆之外的林辰(或者说,是回忆中空无一人的方向),露出一个带着点小得意、又有些孩子气的灿烂笑容,那颗虎牙显得格外俏皮。“怎么样,这段绝了吧?”他仿佛在向唯一的听众炫耀,声音里充满了活力与自信。
回忆中的温暖、宁静、创作带来的巨大满足感,与此刻现实中能量共振带来的极致痛苦,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反差。这强烈的对比,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切割着林辰和萧烬的神经。
“呃啊——!”现实中,萧烬的灵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幸福感的记忆碎片冲击,发出了更加凄厉的痛苦悲鸣。美好的过往越是清晰,现实的破碎就越是残忍。
林辰也被这回忆深深刺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汗水滑落。他看到萧烬的灵体在痛苦中挣扎,那红发的光芒时而炽亮如濒死的超新星爆发,时而又黯淡如风中残烛。
助手紧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流,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设备的嗡鸣声变得不稳定起来,屏幕上几个参数发出了警告的红光。“频率波动太大!接近临界值!他的意识场在抗拒!也在吸引……有什么东西被引出来了!”他大声警告,手指飞快地在控制面板上操作,试图稳定情况。
但似乎已经有些失控了。
更多的记忆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闪现,不再是完整的场景,而是混乱的片段——周瑾虚伪的笑脸、张浩精明的眼神、苏薇薇依偎时的温存与背叛时的冷漠、舞台上震耳欲聋的欢呼、黑暗中冰冷的视线……这些碎片交织在一起,如同锋利的玻璃渣,在萧烬的意识中疯狂搅动。
能量共振装置发出的低频声波也开始出现畸变,夹杂着刺耳的杂音,整个地下室的光线都开始随着声波频率的剧烈变化而明暗不定,服务器机箱上的指示灯疯狂闪烁。
“不行!必须停止!否则他的意识可能会被撕裂!”助手当机立断,就要去关闭设备。
“不……等等……”林辰猛地喊道。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虽然痛苦,但这混乱的能量洪流和记忆碎片中,或许隐藏着关键的信息,甚至是萧烬恢复的契机。而且,萧烬那残存的意识似乎也在拼命抓住什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能量共振装置的核心处理器因为过载,发出一声短促的爆鸣,溅起一簇细小的电火花!整个设备猛地黑屏,那令人牙酸的嗡鸣声和混乱的记忆碎片冲击戛然而止!
地下室里瞬间恢复了寂静,只有服务器风扇依旧在低沉地 hug。
萧烬的灵体如同断线的木偶,骤然停止了所有剧烈的挣扎和扭曲,光芒彻底熄灭,像一团失去了所有能量的雾气,软软地“瘫”在了地上,连最后那点暗红色的光晕都消失了。
彻底失去了所有动静。
“萧烬!”林辰的心跳几乎停止,扑到那团几乎看不见的能量体旁边,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助手也立刻上前检查设备,脸色难看:“过载烧了。核心部件完了。”
就在这时,k的声音通过助手佩戴的微型耳机外放出来,依旧冷静,但语速稍快:“脉冲式共振意外触发了深度记忆保护机制。灵体进入强制休眠进行自我修复。是危险,也是机会。林辰,在他醒来前,你必须从笔记里找到关于‘频率’和‘基石’的线索,那可能是唤醒他、甚至稳定他的关键。”
k的话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但也带来了更大的压力。
强制休眠?自我修复?
那本笔记里,真的隐藏着答案吗?
林辰看着地上毫无生气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灵体,又看了看膝盖上那本沉重的笔记本。
能量共振的尝试以惨烈的失败告终,却意外地撬开了记忆的深渊,并将最终的解谜钥匙,再次指向了父亲留下的秘密。
萧烬能否醒来?
笔记中究竟记载了什么?
而这次强行共振引发的记忆洪流,是否也在“先生”那边的某些监测仪器上,留下了不该有的涟漪?
地下室重归死寂,但更大的不安,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苔藓,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