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上，台灯的光芒柔和地笼罩着电子地图，上面密布的红蓝标记如同星辰，也如同陷阱的坐标。那颗不再发光的蓝色星星荧光棒静静躺在手机旁，像是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林辰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敲，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地图上的节点与路径，以及昨夜惊险的败退。萧烬也保持着一种蓄势待发的沉默，灵体的光芒稳定而锐利，如同弓弦拉满，只待目标出现。
接下来的几天，白天在学校，林辰变得更加沉默。他利用袖珍耳机和手机备忘录，与只能留在古坛附近的萧烬进行着极其简短加密的交流，应对课堂，过滤掉无关的社交干扰，将所有空闲的脑力都用于完善和记忆那张狩猎地图。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孤僻天才，无人知晓他平静外表下正进行着怎样精密而危险的推演。
夜晚回到家，他则与萧烬反复推敲监控的细节。他们利用所能获取的有限权限，在一些关键路口和建筑出入口的公共摄像头设置了动态警报，重点标注了张浩和周瑾的车辆信息以及常去的几个地点。
等待是焦灼的。地图是静态的，而猎物是活的，拥有无限的不确定性。
直到第三天傍晚。
天空毫无征兆地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城市的天际线，空气中弥漫着雨前特有的土腥气和沉闷。林辰刚到家不久，窗外就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雨点，很快，雨势变大，密集的雨丝敲打着玻璃窗，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
这种白噪音对林辰而言，相较于突如其来的尖锐声响，反而更容易接受，甚至能形成一种天然的声学屏障，将更远处、更杂乱的都市噪音模糊掉。
他站在窗边，看着窗外被雨水淋湿、变得模糊而扭曲的城市光影。街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加快了速度，寻求着躲避。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声极其轻微、被他设置为最低音量和特殊频率的提示音响起——那是他们设置的监控警报！
【警报：信标a-2（临近周瑾工作室主干道摄像头）于18:47:33捕捉到目标车辆a（张浩座驾）由北向南行驶。】
林辰的心脏猛地一跳。
几乎同时，另一条警报接踵而至！
【警报：信标a-3（周瑾工作室地下车库出口对面便利店摄像头）于18:48:01捕捉到目标车辆b（周瑾常用车）驶出地库，右转并入主干道。】
两条信息前后相差不到半分钟！而且行驶方向一致！
「来了！」耳机里，萧烬的声音瞬间绷紧，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豹，所有的慵懒和等待顷刻间被凌厉取代，「下雨天，晚高峰刚过……真是挑了个‘好’时候！林辰，准备出动！」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几天的准备就是为了这一刻。
林辰迅速行动。他套上深色的连帽衫，将帽子拉低，检查了一下手机电量，将那个小小的蓝牙耳机牢牢戴好。他选择了一把黑色的、伞面较大的雨伞，既能遮雨，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遮挡身形。
「他们大概率是去碰头。根据地图预测，他们有三条主要路径可选，但结合实时路况和雨天……」萧烬的语速极快，电子合成音在雨声的背景音下显得格外清晰冷静，「最优路径是走滨河路，然后上高架，往城西或者新区方向。我们提前去滨河路与枫林路交叉口蹲守，那里有个公交站台和报刊亭，适合隐蔽。」
「收到。」林辰低声回应，抓起雨伞和背包，迅速出门。
电梯下降的短暂时间里，萧烬已经将实时地图和预测路径同步到了林辰的手机上。红色的光点在代表道路的线条上缓缓移动。
雨夜的城市与平日截然不同。霓虹灯光被雨水晕染成一片片模糊的光团，车辆驶过湿滑路面带起嘶嘶的噪音，行人稀少，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这种环境既增加了跟踪的难度，也提供了更好的隐蔽性。
林辰按照萧烬的指示，没有选择需要身份登记的出租车，而是在地铁站口附近，拦住了一辆正在躲雨的摩托车骑手，支付了远超常规的费用，言简意赅地要求对方载他到滨河路附近的一个地点。摩托车在车流中穿梭更灵活，也更不引人注目。
雨水打在头盔的面罩上，形成不断流淌的水痕，外面的世界变得扭曲而迷离。林辰紧握着后座的扶手，身体微微低伏，浅棕色的瞳孔在头盔下专注地盯着前方，耳边是萧烬不间断的导航和情况通报。
「目标车辆a已确认上滨河路，速度一般。」 「目标车辆b跟在后方约两百米，中间隔了三辆车。很谨慎。」 「保持距离，我们绕小路过去，比他们先到蹲守点。」
摩托车在小巷里灵活地穿行，溅起一路水花。冷风裹挟着雨水从领口缝隙钻进去，带来阵阵寒意，但林辰的全部注意力都高度集中，身体的寒冷被忽略。
他们提前一分钟到达了预定的十字路口。林辰下了车，摩托车骑手迅速离开。他撑开黑色的大雨伞，将自己隐在公交站台广告牌的阴影里，微微侧身，目光投向滨河路来车的方向。
雨声哗哗，有效地掩盖了他略微急促的呼吸和心跳。站台只有他一个人，路灯的光线被雨水和伞沿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们快到了，注意。」萧烬提醒，「准备好手机，调到拍照模式，静音，关闭闪光灯。」
林辰依言照做，冰凉的手指操作着手机，将摄像头对准了路口。
几秒钟后，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穿过雨幕，驶入了他的视线范围。是张浩的车！
林辰的心提了起来，指尖按在拍照虚拟键上。
然而，张浩的车并未有任何异常，保持着匀速，径直通过了十字路口。
「看来不是这里碰头……」萧烬的声音带着一丝研判。
就在林辰稍微放松的刹那，萧烬的声音猛地拔高：「等等！看后面那辆！银灰色的suv！刚才跟在周瑾车后面的那辆！」
林辰立刻将镜头对准后续车辆。
一辆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银灰色suv驶来，车窗贴着深色的膜，在雨夜中根本看不清车内。
「这辆车牌……不是我之前记录的任何一辆，但是……它的行车轨迹几乎和周瑾的车完全重合，从地库出来就一直跟着，中间甚至超了两辆车调整位置，现在紧跟在张浩车后面！太刻意了！」萧烬的语速又快又急，「周瑾可能换车了！或者……张浩车里坐着的不止他一个！」
这个猜测让林辰背脊窜过一丝寒意。
就在那辆银灰色suv即将通过路口的瞬间，或许是是因为红灯亮起，又或许是前车减速，它竟然缓缓停了下来，就停在了林辰前方不远处的车道上！
距离近得几乎可以看清雨滴在它车身溅起的水花。
而更让林辰瞳孔收缩的是，suv副驾驶座的车窗，竟然缓缓降下了一半！
一个男人的侧脸模糊地映在窗后，似乎正转头对驾驶座的人说着什么。
虽然光线昏暗，雨水模糊，车窗膜也深，但那侧脸的轮廓、那头发的形状……
「是周瑾！」萧烬的声音带着一种极度压抑的、确认般的低吼，那声音里的恨意几乎要穿透电子合成音的过滤，「放大！拉近！拍照！快！」
根本不需要萧烬催促，在林辰认出那张脸的瞬间，他的手指已经猛地按下了连拍键！
手机的夜间拍摄模式努力地工作着，镜头在雨夜中疯狂地对焦。
“咔嚓”、“咔嚓”、“咔嚓”……
细微的、被雨声完全掩盖的快门声在他手中连续响起。
屏幕上，一张张略显模糊、布满雨丝痕迹、但依稀能辨认出周瑾侧脸的照片被定格下来！而透过降下一半的车窗，甚至能隐约看到驾驶座上另一个男人的身影轮廓，虽然更不清晰，但那身形……
「张浩……开车的是张浩！」萧烬的声音因激动和愤怒而微微发颤，「他们居然坐在同一辆车里！就这么……毫无顾忌！」
红灯转绿。
那辆银灰色的suv仿佛只是短暂停留，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所有的视线，然后加速，汇入车流，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
却如同一个惊雷，在他们眼前炸响。
林辰站在原地，撑着伞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一种混合着震惊、确认以及狩猎成功的战栗。他快速回看着手机里那几张珍贵的照片——虽然画质堪忧，但关键信息无比清晰：周瑾和张浩，在雨夜，同乘一车。
这是迄今为止，最直接、最无法辩驳的证据！
「成功了……我们拿到了……」萧烬的声音长出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带着巨大的、积压已久的宣泄，以及一丝疲惫的震颤。长时间的紧绷和刚才瞬间的爆发，似乎也消耗了他巨大的能量。
雨依旧下个不停，哗啦啦地冲刷着街道，也仿佛要冲刷掉刚才那短暂一刻所泄露出的所有秘密。
林辰收起手机，将伞压得更低，转身离开公交站台，快步走入旁边的小巷，准备绕路回家。
他的心跳依然很快，血液在血管里奔涌。
然而，就在他走出几步，经过一个狭窄的、堆放着杂物的巷口时——
他的伞沿不小心碰倒了一个靠在墙边的、空了的金属垃圾桶。
“哐当——！！！！”
一声极其尖锐、响亮的金属撞击声，猛地炸开！
这声音在相对安静的巷弄里，被雨水湿润的墙壁反复折射、放大，效果不亚于昨夜那突如其来的手机警报！
林辰被这近在咫尺的巨响震得浑身一僵，大脑瞬间空白，耳膜嗡嗡作响，几乎窒息！
而更糟的是——
几乎是同时，前方巷口，那辆本该已经离开的银灰色suv，竟然去而复返！它像是听到了这声异常的动静，缓缓地、无声地停在了巷口，车头灯刺目的白光如同两把利剑，穿透雨幕，猛地照射进来，将狭窄的巷道和林辰苍白的脸，照得一片雪亮！
车窗再次缓缓降下。
车内，两张模糊却充满惊疑与审视的脸，正透过雨丝，直直地望向僵在原地的林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