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城市喧嚣的浪潮逐渐退去，只剩下窗外偶尔掠过的车灯，在窗帘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痕。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温暖的床头灯，在林辰安静的脸庞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他刚刚结束晚间的学习，正按照固定的睡前程序进行收尾：将明天要用的课本按“语文-数学-英语-物理”的顺序整齐地码放进书包，拉好拉链，并将书包带子调整到恰好三指宽的长度。笔袋放在课本上方，拉链头朝左。最后，他拿起桌角的兔子玩偶，轻轻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准备将它安置在枕边。
一切都井然有序，符合他内心对“安稳”的定义。然而，就在他抱起兔子玩偶，准备起身的瞬间，一种极其微弱、几乎要被呼吸声掩盖的震动，轻轻叩击着他的耳膜。
不是外界的声音。更像是……直接从书桌的方向传来。
林辰的动作顿住了。他维持着半起身的姿势，浅棕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收缩，流露出一丝警惕和专注。他侧耳倾听，试图捕捉那微弱声响的来源。
是那只青花古坛。
声音似乎是从紧闭的铜扣下方，从那幽深的坛腹内隐隐传出。极其细微，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人的韵律。
不是萧烬弄出的动静——萧烬的灵体正飘在房间另一角，似乎在研究林辰书架上的物理教材，那头耀眼的红发在灯光下泛着平静的微光，周身的黑雾淡得近乎透明。他并没有靠近古坛。
林辰慢慢坐回椅子上，将兔子玩偶放在膝盖上，双手无意识地环抱着它。他微微向前倾身，靠近书桌，靠近那只古坛。
那声音渐渐清晰了一些。不再是模糊的震动，而是……旋律。
一段非常非常耳熟的旋律。
尽管微弱得像隔着千山万水，音质也有些失真，仿佛来自一个被时光尘封的旧收音机，但林辰超群的记忆力和对秩序的敏感，让他立刻辨认出来——那是《星途》的前奏。是昨天他在手机视频里，看到那个红发巨星在万千粉丝的欢呼声中，意气风发唱响的《星途》。
他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浅棕色的眼睛睁大了，里面充满了纯粹的惊讶和不解。为什么坛子里会传出萧烬的歌？难道这坛子除了封印灵体，还能储存声音？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飘在书架旁的萧烬。
萧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属于灵体的眼睛看向古坛的方向，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起来。红发的光芒似乎闪烁了一下，流露出一丝困惑。
林辰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打，然后举起来给萧烬看。
“坛子里，有声音。”屏幕上是这样一行字。
萧烬飘了过来，靠近古坛。他凝神细听，那微弱却熟悉的旋律丝丝缕缕地传入他（或许并非通过物理听觉）的感知中。他周身的黑雾似乎波动了一下，那双总是带着或愤怒、或调侃、或温柔神采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怀念，有惊讶，还有一丝极淡的……痛楚。
电子合成音轻轻地响了起来，不再是平日那种跳跃或激烈的语调，而是带着一种低沉的、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柔和：“……是我的声音。”
林辰看着他，眼神里的疑惑更深了。
“是我以前录的……deo小样。”萧烬进一步解释，电子音里带着一种遥远的回忆感，“可能是……被封进坛子里的时候，一起被卷进去的？或者这坛子本身……有什么古怪？”
他的目光落在古坛斑驳的青花纹路上，似乎在努力回忆，但显然，关于他被封印的具体细节，记忆依旧是一片混乱的迷雾。
那从坛腹中断断续续溢出的旋律，依旧在轻轻回荡。或许是脱离了庞大的音响设备和喧嚣的舞台，这隔着坛壁传来的歌声，褪去了所有的华丽包装，只剩下最本质的旋律和一把干净又带着独特磁性的嗓音。
那嗓音，比视频里听到的现场版要更青涩一些，更放松，甚至带着一点随意哼唱时的沙哑质感，却莫名地更加动人。它轻轻地哼唱着《星途》的副歌部分，那本该是点燃全场、引发万人大合唱的高潮段落，此刻却像是一缕温柔的夜风，盘旋在安静的卧室里。
林辰抱着兔子玩偶，安静地听着。他没有再打字发问，只是静静地听着。那歌声似乎有一种奇特的力量，穿透了他惯常用来隔绝外界的屏障，轻柔地抚平了他因为白天粉笔灰事件而残留的细微焦躁和委屈。
他慢慢地放松下来，背部轻轻靠向椅背，浅棕色的瞳孔里，警惕和惊讶逐渐被一种平和的好奇取代。他甚至忘记了要把玩偶放回枕边，只是专注地聆听着这来自“过去”的萧烬的声音。
萧烬的灵体也沉默着。他飘在古坛旁边，低着头，红发垂落，遮住了部分表情。周身的黑雾变得极其稀薄，几乎看不见。他似乎也沉浸在了这意外的“重逢”里。电子音很久都没有再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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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那坛中的哼唱声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点，旋律也完整了一些。萧烬忽然抬起头，看向林辰。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却带上了一点他生前可能有的、带着点小得意和分享欲的语气：“嘿，你听得出来吗？这里，这个转音，我后来在正式版里改掉了……当时觉得这样更酷一点，现在听听，好像这个原始的版本也挺有意思？”
他似乎暂时忘记了怨愤，忘记了追查真相的沉重，变回了那个热爱音乐、会为自己的一个小设计而雀跃的年轻歌手。
林辰看着他，虽然不太理解“转音”和“正式版”的具体区别，但他能感受到萧烬语气里那纯粹的热情。他轻轻点了点头，浅棕色的眼睛里映着床头温暖的光，显得格外清澈。
得到回应的萧烬（尽管只是一个点头），似乎更来劲了。他靠近坛子，虽然无法触碰，却做出了一个侧耳倾听的姿态。然后，他竟然跟着那坛中传出的、微弱而遥远的自己的歌声，轻轻地、用他现在只能依靠电子设备转换的方式，和着旋律哼唱了起来。
电子合成音模拟出的哼唱声奇特地融合了进来，它与坛中传出的原始嗓音既相似又不同，带着现在的萧烬的灵魂印记，与过去的残响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跨越了生死与时空的二重唱。
这一刻，没有怨气，没有恐惧，没有社交障碍带来的尴尬和不安。只有一个安静聆听的少年，和一个沉浸在音乐回忆中的灵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而宁静的氛围。
林辰听着听着，忽然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他伸出右手，食指非常轻地、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萧烬灵体周围那几乎看不见的、稀薄的黑雾边缘。
没有实际的触感，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凉凉的波动感。
萧烬的哼唱停顿了半秒，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但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暴躁或退缩，周身的黑雾反而更加柔和地波动起来，仿佛无声的回应。他那头红发的光芒，也变得像温暖的烛火。
林辰的指尖停留了短短一瞬，然后收了回来，重新抱紧了膝盖上的兔子玩偶。但他浅棕色的眼睛里，一种名为“安心”的情绪，悄然沉淀了下来。
他听着那奇特的二重唱，听着那首充满梦想与星光的《星途》，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从一个封印着冤魂的古坛中流淌而出。
这温馨宁静的氛围持续着，直到那一小段deo旋律渐渐微弱，最终彻底消失在坛腹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卧室里重新恢复了彻底的安静。
萧烬停止了哼唱，电子音轻轻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响起：“……就只有这一段吗？”
林辰也安静地看着古坛，似乎在期待它能再漏出一点声音。
然而，没有了。古坛恢复了它作为一件古老物件的沉默。
短暂的沉默后，萧烬忽然又开口，电子音里带上了一点严肃和疑惑：“奇怪……我记得这首歌的deo小样，当初录制的时候，副歌部分后面应该有一段过渡，是周瑾用贝斯即兴跟进的旋律……刚才坛子里放出来的，好像没有那段？”
他的红发光芒闪烁了一下，那双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看向沉默的古坛，仿佛想穿透坛壁，看清里面究竟还隐藏着什么。
“为什么……独独少了周瑾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