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慢慢亮了。
东方的山边出现一点灰白，像是纸湿了水，透出光来。光线一点点照过来，赶走黑夜留下的黑雾。风吹过来，带着烧过的土和铁锈的味道。我站在高石头上，手还按在刀柄上。这把震荡匕首刚才还在震动，现在冷了，像一块废铁。地上有几道细裂纹，闪着暗紫色的光，是刚才灵力打斗留下的痕迹。那种从地底传来的低响没有了，旧塔那边也安静下来。断掉的石柱立在那里，影子斜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看向那片废墟，仔细看每一根倒下的柱子，每一块碎掉的石头。这里以前是远古人祭拜的地方，现在只剩残骸和埋在地下的符文。我知道敌人没走，他们藏起来了。就像蛇要蜕皮前会安静，越安静，越说明后面还有大战。
确认没人移动后，我松开手。手指有点僵，掌心有被握紧的印子。我甩了下手腕，让血流通畅一点，然后小声说：
“轮休开始。”
频道通了，电流声轻轻响了一下。我看到西北组的老秦抬起头。他坐在一块歪斜的铁板后面，脸上都是灰，只有眼睛还有神。他身边的队员靠在废铁堆里喘气，听到命令后慢慢动起来，动作慢但有序。东坡和南崖的人也回应了，声音不大，但清楚。
他们知道现在不能彻底放松。这不是赢了，也不是休息的时候。这只是战斗中间的一点空隙，是为了下一次打斗攒力气。黑雾退了，敌人躲了，但这不是结束，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压我们。
我让他们分成两班。一班休息，一班守着。伤员先喝灵液，能修的装备马上修。没人多说话，都明白时间不多。这里的能量还在波动，母茧坑的地温还没降下去，地下还不稳。我们必须在这片废地上重新建防线，不能让累拖垮自己。
安排完这些，我闭上眼。
世界变黑了，但我感觉到了另一种东西。胸口下的契约之痕还在跳，热度比之前弱了，但还是烫，像一根热针扎在心口下面。这是我跟白泽之间的联系，现在变成了残缺的印记。那一夜，白泽为了挡住“渊瞳”降临，毁了自己的本源，把最后的力量放进我的身体里。从那以后，我就背上了这份责任。
但他留给我的不只是力量，还有别的。
那是关于“一起”的知识，是怎么把大家的力量连成一体的秘密。他曾说：“你看到的战争，只是表面。真正的战场，在人心之间。”
我集中精神，试着去碰那段记忆。
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只觉得肋骨那里疼，像有人用钝器敲内脏。我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往下沉，像伸手进水里摸石头。意识慢慢下沉，终于碰到一点波动——是一段被封住的信息，藏在契约之痕最里面。
我一碰到它，就立刻抓住。
空中出现了画面。
不是完整的影像，是一段断断续续的场景。一只白色的兽站在山顶，背对太阳。它身子修长，脚踩云朵，尾巴像银色的带子垂在空中。它没回头，声音直接进我脑子里：
“灵力不是看谁多。”
话一说完，画面变了。七道不同颜色的光从地上升起，互相交叉，但不融合。红的太猛，蓝的太冷，黄的太快……最后都被一道黑影一个个打破。那黑影没有形状，却能吞光，每次攻击都打中能量的关键点，撕开，毁掉。
“频率一样的，才能共存。” “差一点，结果就不一样。”
光柱重新排列，这次慢慢转起来，节奏一点点一致。先是两个两个配合，再三个三个成圈，最后七道光变成螺旋形，频率相同，共振增强。当它们完全同步时，合成一道白光冲上天，穿过乌云，照亮大地。
我睁开眼。
冷汗顺着背流下来。
刚才看到的不是演示，是规则。白泽教的从来不是怎么打架，而是怎么让大家变成一个整体。以前我们靠强者带头，靠个人厉害压对手，结果一次次输。因为敌人早就学会利用我们的分裂——只要一个人节奏不对，整个阵就会垮。
现在我懂了。
我站起来，走下高岩，脚步很稳。脚踩在焦土上有噼啪声，地还热。我走到母茧坑边，蹲下，把手贴在地上，感受残留的能量。很乱，但有规律，像被打断的呼吸，断断续续，但还在继续。这个坑以前养过敌人的“母体”，虽然被毁了，但它的能量还连着地下网，稍不小心就会再活过来。
我叫来三个人，都是之前参加过共感训练的老队员。他们在几个月前的一次防御战里短暂连通过意识，没能持久，但有基础。
“你们站成三角，隔五步。”我说，“别放灵力，先调呼吸。吸三下，停一下，再呼三下。”
他们照做。
一开始节奏不一样，有人快有人慢，呼吸乱得像风里的火苗。我站在中间，用脚轻轻敲地打节拍。一遍遍重复，直到他们的呼吸几乎一样，肺一张一合像机器齿轮咬合。
“现在，把灵力引到掌心，只出三成。”我继续说，“别急着连，先感觉对方的波动。”
一人手掌发红，能量失控，空气突然变热，我马上喊：“退出！”
他猛地收回手，脸色发白，额头冒汗。剩下两个继续。十分钟过去，他们掌心之间的空气开始微微扭动，出现一圈看不见的波纹。
我伸手试了一下。
有反应。不是冲击，是一种轻微的拉力，像两根线轻轻缠在一起，软但结实。这种连接虽弱，却是真的“共振起点”。
还不够。
我又叫来四人，组成七人队。这次以刚才两人为核心，其他人围着站，按灵脉走向排位——这是照人体经络图设计的，为了让能量传得更顺。我站进阵中，位置在中心，当那个控制节奏的“节拍器”。
“记住刚才的感觉。”我对他们说，“不是你一个人用力，是大家一起维持一个节奏。你们是一个整体，一个人偏了，都会拖垮所有人。”
我们开始运转。
这次更难。有人跟不上，灵力断了两次。第三次试的时候，我感觉到一股阻力从内部来，有人想快，有人想慢，互相拉扯，阵差点散了。我咬牙撑住，心里默念白泽教的口诀：
“起于心，行于脉，止于同。”
一遍，两遍，三遍……
七股力量终于稳住了。不再各自为战，开始互相呼应，像星星绕轴转，慢慢归到一条轨道上。
地面裂开一道缝，一道白光从里面升起，绕我们一圈，落向母茧坑中央。目标是个符纸折的傀儡，代表敌人先锋。光环落下时，傀儡表面浮现花纹，立刻不能动了。
成功了。
这是最简单的封锁术，以前我们七个人单独用，最多困住目标十秒。现在这个持续了三十秒以上，而且没什么反噬。说明我们不仅效率高了，还减少了损耗——这对长期作战很重要。
队员们脸上有了光。不是因为赢了，是因为他们真的做到了同步。那种眼神，是信任，是对彼此的认可。
我没让他们停下。
接着是第二轮训练。这次加新人，灵力弱或受过伤的。他们不能主导，但可以辅助。我把他们放在外圈，通过特定手势接收主阵传来的稳定波段，再用自己的方式回馈——用意念引导，或呼吸配合，或身体动作承接能量。
这个过程需要耐心。
有些人第一次接触，控制不好。我一个个教，告诉他们什么时候该收，什么时候该放。有一次一个年轻队员用力太猛，差点打断整个循环，我立刻喊停，让他退出调整。他满脸羞愧，低头不语。我拍拍他肩膀：“不是你不够强，是你太想表现。记住，这里不需要英雄，只需要同伴。”
中午前，我们完成了三次完整演练。
最后一次，九人联动，成功放出复合驱逐术。威力不如预期，但结构完整，没崩。那一刻，天空清了一下，连远处旧塔上的阴云都被推开一角。
我知道，他们开始懂了。
下午我教“心链传功”。这是白泽教的最后一段，也是最危险的部分。强者可以通过意识，把多余灵力安全传给弱者，帮他们恢复。但如果控制不好，接收的人会受不了，轻则经脉撕裂，重则神识崩溃。
我先自己试。
我和一个重伤未愈的队员连。他是南崖组的战士，曾在突袭中被“蚀魂钉”穿胸，保住命，但断了三处灵脉，一直半昏迷。我把他放在平石头上，握住他手腕，闭眼集中。
“我会送一点力量进去，你要做的，就是别抵抗，让它自然流。”
我把灵流调到最低，一点点送。开始他身体僵硬，肌肉抽动，是本能防御。我放慢节奏，像溪水流进干河床。十分钟后，他手指动了，呼吸变深。二十分钟，睫毛颤。三十分钟，他睁开了眼。
“我能感觉到……脉络通了。”他声音哑，眼里有泪。
我说：“别急着动。让它自己走完一遍。”
之后几组陆续试。没人受伤，反而有两个原来站不起来的人，在接受传输后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当场哭了，跪在地上抱住膝盖，说不出话。
太阳西斜时，联盟全员完成第一阶段融合训练。
我回到高岩上，盘腿坐下。契约之痕还在疼，但我习惯了。我手放在上面，想起白泽最后说的话：
“真正的力量，不在一个人多强，而在所有人的心连在一起。”
风吹过岩顶，卷起几片焦叶，飞向远方。旧塔那边还是静的。风从那边吹来，有点凉，也有种说不出的安静。
我抬起右手，按下通讯键。
“全体注意。” 我的声音不大，但传得很远，进每个人的耳机。
“今晚不再轮休。”
沉默一会儿，频道里传来一声笑，是老秦：“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接着，东坡回应：“燃料够三天，净水还能撑五天。” 南崖：“医疗包补好了，备用电池激活了。” 西北组：“岗哨加密，双层警戒启动。”
没人问为什么，也没人质疑。他们都明白，这夜不会太平。黑雾退了，不是撤，是在准备更大的反击。我们要做的，是在它来之前，完成最后一次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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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来，看向西边的夕阳。
余光照在地上，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一片正在生长的林子。我想起白泽说过的话：
“当你看到所有人的影子连成一片，那就是希望回来的时候。”
天黑前，我下令点燃七座信标灯。
火焰升起，分别在七个方向，对应七种灵力属性。它们不只是照明，还是新阵法的能量锚点。随着灯亮，营地的气场变了，空气里多了一种微妙的共振。
我召集所有人，在母茧坑周围列阵。
“今晚我们要做一件从没做过的事。”我说，“我们要用‘心链’建一个临时的精神网。它不攻击，也不防守，但它能让所有人共享感知——看到你看到的，听到你听到的，感受到你的害怕和勇气。”
有人皱眉：“会不会太危险？万一有人精神崩溃……”
“所以我不强迫。”我打断他，“自愿参加，随时可退。但我想告诉你们——如果我们还想活，就必须真正成为一个整体。不是名义上的联盟，而是心连心的命运共同体。”
很久，有人走出队伍。是那个刚才用力过猛的年轻人。他看着我，点头：“我参加。”
接着，老秦走出来。然后是南崖的女医官，东坡的狙击手，西北组的机械师……一个接一个，直到超过八成人站进圈里。
我走进中间，举起双手。
“闭上眼，跟着我的呼吸。”
我们开始同步。
一个小时后，第一缕意识流连上了。我“看”到了东坡哨兵眼中的星空，“听”到了南崖帐篷里婴儿的哭声，“感觉”到西北维修工手里扳手的温度。千百种感官混在一起，却不乱，反而变得清晰。
这就是“共感界域”——白泽预言的最终形态。
我知道，明天的战斗会更难。
但我也知道，我们不再是孤单一人。
风停了。
星河横跨天空，静静看着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
而在地上，一群普通人正用手、用心、用命，织一张通往黎明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