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打在脸上,很凉。
我趴在地上,脸贴着湿泥。鼻子里全是泥土和铁锈的味道。眼睛被雨水模糊了一下,又看清了。手指还能动,但特别疼,像是骨头碎了。可我还活着,这就很好。
地上有一截断掉的玉杖,离我的手只有两寸。这是白泽做的灵器,以前能引天地灵气,帮我们打仗。现在它断了,光也没了。
我伸手去拿。碰到冰凉的玉面时,心里一紧。我想起三年前下雪那天,白泽站在我面前,把玉杖递给我。
“你不是指挥官的料。”他说,“但你可以当战场的眼睛。”
我没接。
他笑了:“等你能看清敌人三步外的动作,再来拿。”
后来我在雪里练了七天七夜,直到能看清楚每一片落雪的方向。那一天,我才真正接过它。
现在,这支玉杖断了。
但我不能停下。
我把断杖插进沙盘的裂缝里。沙盘是联盟最后的信息中心,用星砂画地形,靠血激活感应。只要有一点灵力回来,就能看到敌人位置。
地底传来震动,一丝灵流顺着石缝爬上来,钻进我的手臂。那种感觉很难受,像有东西在血管里爬。
观微盘亮了一下。
屏幕上还有红点。矿道口有三个黑影在动,动作很慢,像在拖东西。他们没走,也没集合,而是在清理战场。一个捡起半截骨灯,另一个在岩柱上画符。
我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在修施法节点,准备再攻一次。
骨灯是阴阵的核心,能吸死气变成咒力;岩柱上的符文是增幅器,能让灵压变强三倍。他们要重建“蚀脉阵”,这个阵法以前毁过镇渊塔。
我咬了嘴唇,嘴里有血腥味。身体像被碾过,骨头都酸了。每次呼吸都疼,肋骨可能断了,左肩也脱臼了,全靠残存的灵力撑着,才没晕过去。
但我不能停。
刚才那波攻击太狠。我们以为他们会从正面冲主阵,结果他们用幻影骗人,再从地下突袭。三组守卫一下子就被杀了,通讯塔炸了,水源也被污染,防线全崩了。要不是我最后引爆雷髓坑,大家都活不了。
现在没人指挥,没人观察,没人判断时机。
只能靠我。
风修组留下的感应器还在工作。它很小,像蝉翼,贴在地上就能知道百丈内的动静。我把耳朵贴地,听到布料刮岩石的声音。敌人派探子出来了,但他们不是来这边,而是往侧谷去。他们在查后路有没有人。
这说明他们还不敢全力进攻。
他们怀疑我们还有人,或者藏着后备队。不然不会浪费时间去看侧谷——那里除了废石道和干河床,什么都没有。
正因为它什么都没有,我才更要装成“有”。
我回想昨天训练时讲的三套战术:轮进突袭、虚影叠阵、扰灵压制。那时大家围在火堆旁,有人擦武器,有人包扎,也有人睡觉。我说:“记住节奏就行。”
打三次,停一次;守两人,藏一人;射箭前,先看风。
有人说记不住。
我说:“不难。战争不是比谁杀得多,是比谁能骗得久。”
现在不需要很多人。只要一次准的打击就行。
我拿出一块传音石。这是最后能用的通讯工具。本来能连七支小队,现在信号很差,只能联系游骑兵留守小队。他们是唯一在外面的人,原定凌晨回来,被暴雨困在南岭断崖。
我把嘴靠近传音石,发出指令:点燃左沟三堆湿柴,冒烟;右坡扔三次石头,假装有人活动。
这不是命令,是赌一把。
如果他们还活着,如果设备没坏,如果听懂了信号……十分钟内,敌人就会看到“我们还在动”。
做完这些,我盯着沙盘等。
五秒后,左沟升起三股浓烟。
雨水让火不旺,烟又黑又沉,在低空聚成一片。右坡传来石头滚落声,连续三下,间隔一样——是我们约好的暗号。
矿道里的黑影停了。
一个举起手,其他人立刻蹲下。他们开始换位置,把能源柱往里搬。两个黑袍人跑向侧谷,明显是去看烟是从哪来的。
有用。
他们以为我们还有力气。其实没人配合,都是假的。但他们不知道。
这就是最危险的东西——不确定。
当敌人不知道你是不是弱了,他们就会按你最强的时候防。而这,就是反击的机会。
我看观微盘。能源柱周围的灵力有规律。每五秒一次高峰,像在充电。第三次充完电时,会停一下。不到一秒,但也够用了。
我闭眼想起白泽教的“灵脉节律”。他说:“所有东西都有呼吸,机器也好,阵法也好,都有呼和吸。找到中间那一瞬间的停顿,就是破绽。”
现在,这根能源柱就在“换气”的时候。
我再用传音石。这次只发一条:等它第三次充电将要开始时,用雷髓箭射左七步的岩筋。
消息发出去后,我闭眼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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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秒,矿道里闪出紫光。
第十秒,光晃了一下。
就是现在。
我睁眼看向沙盘。一道细线从山坡飞出,快得看不见。那是雷髓箭,带电,能破坏结构。它不是普通箭,是陨铁做的,里面封着雷暴精华,一碰硬石头就会引发震动。
箭落地。
整条矿道“咚”一声响,像敲钟。左七步的岩筋断了,上面的石头塌下来,正好砸中能源柱。紫光闪两下,灭了。
里面乱了。
两个黑袍人摔倒,第三个想去扶设备,被碎石打中肩膀。他们没跑,还想重启。说明他们没别的办法了。
机会来了。
我抓起传音石,打开广播。我不说话,只按下震荡键。这是一种声音,平时用来集合训练,大家都听过。声音低,但在地下传得远,像蜜蜂振翅。
第一声,没人动。
第二声,避难所的门动了。
第三声,一个弓手冲出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朝高台挥手。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也出来了。有人喊话,有人检查装备。他们不再等命令,自己分成小组,从不同方向靠近矿道。
联盟回来了。
不是因为我下令,而是因为他们相信——还有人在战斗。
游骑兵从侧面出现,两人一组,沿着沟快速前进。他们裹着防水布,脚步轻,踩在敌人看不到的地方。医修组抬着担架跟在后面,准备救人。西岭盾兵重新列队,土系修士在前面筑墙,墙厚三尺,表面有龟甲纹,能挡中阶法器。
敌人发现了。
外面的两个探子转身就跑,但被坡顶的幻术师用符纸定住。那些黄纸看着普通,其实是“缚影咒”,沾到身上会让光影扭曲,让人分不清方向。
后面的主力还没撤回矿道,能源柱又坏了,整个队伍乱了。
我没下令总攻。
现在的目标不是杀人,是夺回主动权。只要他们不敢靠近封印区,我们就赢了这一轮。
我靠着断杖,手还在抖。传音石贴耳边,我能听到各队报位置。南原弓手进了射程,东坡幻术师布好阵,泉边机动队也开始向前移。
一切都在动。
这才是真正的节奏——不是谁喊得大声,是谁先恢复秩序。
我抬头看天。雨小了,云裂开一条缝,露出一颗星。我很熟,叫“巡北”。传说它是守夜人的灯,坚持到最后的人才能看见。
我想起白泽的话:“当敌人开始怀疑你实力的时候,胜负就已经定了。”
我不是最强的。
我不是最厉害的。
但我还在动。
这就够了。
传音石突然震动。
游骑兵报告:矿道深处有动静,像在拆设备。
他们要撤。
我拿起石头,准备再发命令。
这时,沙盘边上一个标记闪了一下。
是一条没用过的密道,标着“旧匠道”。几百年前工匠偷偷运材料走的路,入口很小,只能爬进去,中间还有塌方风险。联盟本来想填掉,后来没做,就成了地图上的死点。
可现在,那个点在闪。
而且是有规律的:三短一长。
我心里一跳。
不是故障。
是求救。
有人在里面。
是谁?逃兵?伤员?还是陷阱?
我盯着那光点,脑子里闪过很多可能。要是陷阱,他们可以直接炸通道;要是援军,为什么不走正门?除非……他们不能说话,也不能露面,只能靠沙盘传信号。
我深吸一口气,忍着肩上的疼,把灵力注入沙盘。这一次,我不只是接收,而是主动找。
灵识像丝线,顺着沙粒穿过岩壁,深入地下三十丈。
终于,我“看到”了。
一个人蜷在窄拐角,腿受了重伤,身边躺着一个已经死了的同伴。他的左手死死按在通道内的一块石头上,正是这点接触,让沙盘收到了波动。
他是风修组的季衡。
三天前以为他在东岭死了。
他还活着。
他还带来了情报——一张羊皮纸,藏在衣服里,画着敌人的补给路线,还有一个没标出来的地下储灵池。
这意味着,我们不仅能守住,还能反攻。
我立刻改命令:封住矿道出口,不准追;派两个轻装队员走密道去接季衡;通知医修组准备手术。
然后我调出星图,对照天气和封印时间。离“月蚀启封”还有十二个时辰。如果能在之前切断敌人能源,也许能提前启动护界大阵。
雨,停了。
风吹过山谷,吹散了烟。我看着远处的山,忽然觉得这场仗,也许还能赢。
我们丢了玉杖,丢了通讯,丢了指挥系统。
但我们没丢掉意志。
我慢慢站起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上,但我必须走到高台上去。因为只要我还站着,别人就会跟着站。
一个年轻修士跑过来,递给我一件披风。
“您不该一个人撑这么久。”
我接过披风,摇头:“我不是一个人。”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多。弓手拉弓,盾兵列队,幻术师点亮符灯。他们的眼神不再迷茫,有了方向。
我举起断掉的玉杖,指向矿道。
“准备反击。”
风起了。
这次,是我们吹响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