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不是大雨,也不是小雨。就是普通的雨,冷冷地落在身上。我站在高台上,手里握着玉杖,手指有点发白。风吹过来,我的披风在响,头发也湿了,贴在脸上。
观微盘浮在石台中间,由六根灵丝吊着,慢慢转。盘子上有个红点,停在左边山壁附近,已经半个时辰没动了。我知道敌人还没走,他们在等我们松懈。
我下令进入一级戒备。
风修组立刻分成三班。两个人听空气里的动静,耳朵贴着铜管;三个人趴在地上,用手掌感觉地下有没有震动;还有两个躲在崖边的洞里,手里拿着预警符,随时可以点燃烽火通知后方。
土系修士也在忙。他们在左侧山壁下布了三层震感网。第一层浅,感应走路和爬行;第二层深一点,查挖地道;第三层连到岩脉主干,连老鼠啃石头都能发现。
游骑兵第三小队背着震石包,早就藏进沟里了。那东西一点就炸,能塌掉整段路。他们现在蹲在石头后面,眼睛盯着前方裂缝,手一直放在引信上。
防线看起来稳了。
但我知道不能放松。敌人敢靠近,肯定有后招。他们就在等我们累,等我们出错。
所以我决定让大家训练。
我收起玉杖,走下高台。雨水顺着盔甲流下来,鞋子踩在泥地上发出声音。沙盘旁站着六个小队队长,都是各区域挑出来的骨干。他们看到我来了,马上站直,没人擦脸上的雨水。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分批训练。”我说,“第一组去东坡空地,第二组去泉眼集合,第三组留下待命。”
没人问为什么。
他们明白,敌人退了不代表安全。很多人一放松就被反杀。
我先去了东坡。
那里原来是幻术师住的地方,帐篷烧得只剩架子,旗杆歪在泥里。现在清出了一块平地,二十多个新人正在列队。他们脸上有倦意,但眼神还亮。
我走到他们面前,举起玉杖。
“你们见过几种灵力一起用吗?”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我不多说,直接把灵力注入玉杖。一道金光从杖尖出来,在空中画了个符阵。这是“引脉式”,能让不同属性的灵力连在一起。火、水、土、风本来不相容,但现在可以配合。
“火和水能打架,也能合作。”我说,“土和风没关系,但加个节奏就能联动。以前你们单打独斗,现在要学会配合。”
我把他们分成五组,每组四人,攻防辅侦各一个。让他们模拟敌袭。第一轮是火系进攻,水系掩护,土系挡路,风系报信。我看了一遍,发现很多人出手太急,灵力接不上就断了。
“慢一点。”我说,“不是谁快谁赢,是谁能坚持久谁活。”
一个弓手不服:“战场上哪有时间慢慢来?敌人冲上来时难道还要数拍子?”
我问他:“你刚才冲锋时,知道自己射了几箭吗?”
他愣住了。
“你射了十一支,有三支打偏了,因为你慌。你以为拼命就行,其实是在浪费命。”
他低头,手指摸着弓弦。
我让他们停下,重新教一遍节奏。用最简单的口令,最短的动作,把每次灵力交接卡在同一拍上。一遍不行练两遍,两遍不行练三遍。直到他们的灵力同步,金光能在空中稳定超过五息。
接着我去泉眼那边。
那里湿气重,适合恢复。医修正在给伤员喝灵液。泉水是青绿色的,说明地脉精华外溢。我叫了三个刚醒的战士出来。
“你们躺着的时候,别人在练。”我说,“现在能动了,就不能闲着。”
他们一句话不说,直接站进训练圈。
这一轮我加了难度。我放音波干扰,让他们在混乱中完成反击。我只开一半净心咒,另一半靠他们自己稳住。音波从地下传上来,会让人头晕,神识不稳。
第一次,两人摔倒。
第二次,一人吐了。
我没让他停。吐完擦干净脸,继续练。
第三次,他们终于找到了节奏。火系不再乱喷,等土系建好墙再引爆;风系提前判断气流,帮水系留出施法时间;那个吐过的战士,这次稳稳举起长枪,刺中虚拟敌人的要害。
天快亮时,第一轮训练结束。所有人衣服都湿透了,但动作比之前整齐。有人开始讨论配合时机,有人记下失误,还有老队员主动教新人。
我回到高台,看沙盘。
蓝、红、黄、绿、白、黑六区都标好了。蓝色是安全,红色是警戒,黄色是缓冲,绿色是机动部队位置,白色是医疗点,黑色是死亡地带——之前有一队人全死在那里。我在边上画了个新圈,是备用攻击点。左翼山壁还是安静,但我不会信他们会一直不动。
接下来做复盘。
我把前两次交战的关键点调出来,用灵力投在沙盘上。一帧帧回放:盾兵冲锋的时间差,弓手切断能量线的角度,幻术师虚影延迟……连雨滴落下的轨迹都分析了。
我发现一个问题。
我们太依赖命令了。每次行动都要等信号,敌人却不停骚扰,专挑换岗、补给的时候动手。
“以后改。”我对通讯网说,“我不再发统一指令。每个小组自己判断,只要不脱离整体节奏,就可以自己打。”
下面有人犹豫。
“怕什么?”我问。
“怕误伤。”
“那就练到不出错为止。”
我让各小组上报自己的习惯。比如西岭盾阵每次推进后要退半步,防止敌人贴身;南原弓手每射三箭就要换位置,避免被锁定;东坡幻术师施法前必须风修确认气流稳定,不然幻象会变形。我把这些写成小册子,用防水纸包好,塞进每人胸前的暗袋。
中午雨小了些。
后勤送来热汤和干粮,一人一份。汤是山参、鹿茸和灵米熬的,喝下去身子暖了。有人吃得快,有人慢,但都没说话。他们都清楚,吃完就得继续练。
第二轮训练,我亲自上。
带一组人练融合护盾。这需要至少三人同时输出灵力,还要频率一致。我站中间,左边土系,右边水系,后面风系。我们一起把灵力合起来,形成一面半透明的墙,表面像水波,底部有细沙,是土灵压缩的结果。
刚撑三秒就碎了。
灵力冲突,我们都后退一步。
再来。
五秒。
七秒。
第九次,有人撑不住,护盾破了。
第十次,撑了二十秒。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看到了吗?”我说,嗓子有点哑,“这不是天赋,是练出来的。能活到最后的人,都是靠一次次失败换来的经验。”
下午,我把所有队长叫到沙盘前。
“敌人一定会再来。”我说,“不会正面强攻,他们会找漏洞。我们要比他们更快补上。”
我把左翼山壁划为重点区,调两组土修加固地基,安排风修每刻钟查一次气流。游骑兵轮班守着,震石包不离手。我还让医修准备应急丹药,装进腰囊,挂在每个人腰上。
傍晚,夕阳透过云照下来,光线斜斜地打在沙盘上。
我想起二十年前第一次实战。那时我也站在这儿,师父说:“真正的统帅,不是打赢多少仗,而是让敌人不敢来打。”
可现在,敌人来了。
而且更狡猾,更有耐心。
晚上,最后一轮训练结束。
我站在高台上,看大家归位。有人擦武器,有人默念口诀,有人低声讨论刚才的失误。士气没垮,反而更紧了。这种紧张不是害怕,是清醒——我们都懂,真正的考验还没开始。
我摸了摸玉杖顶端,还是温的。地下的震动没停,很轻,但一直有。像野兽在呼吸。
风修跑上来报告,说左翼震感网抓到一次微弱波动,不到两秒,像是有人在挖地。
我没有下令反击。
越这时候越不能动。一旦暴露应对方式,敌人就会设局。我反而让游骑兵悄悄往前移五十步,藏在岩石缝里,手搭在震石包上,盯着地面裂缝。
我走回沙盘,拿起一块赤石,在封印外围画了条新弧线。
这条线不在原图上。
是新的伏击道。
只要他们敢出来,我们就敢炸。
夜更深了。
雨停了。空气里有泥土和金属的味道。远处传来一声轻响,像石头裂开。
我闭上眼,感受脚下的震动。
来了。
但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不是守,我是猎手。
这场雨,会洗掉一切假象。
我们会站在废墟上,等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