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落下后,战场安静了。
不是那种风停云止的安静,而是一种打完仗后的空荡。空气里还有烧焦的味道,混着灰尘和碎石的气息。我站在原地没动,手还举着,掌心朝上。那块古老的石板浮在面前半尺高,青光还没散,像一盏快要灭的灯,在废墟里发出微弱的光。
风从断墙间吹过,卷起地上的灰,飘在空中。远处的黑雾慢慢退去,像是潮水一样往地下缩,带着不甘心的情绪。陆昭带人往前走,脚步稳,刀也没收。敌人的核心已经被压住,九幽镇魂掌没能落下来。我们赢了这一波。
可我心里不轻松。
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沉得喘不过气。胜利不该是这种感觉。它让我更不安,好像暴风雨前的最后一刻。
石板还在震。
不是我控制的,也不是外面影响的。它是自己在动,一下一下,像心跳。一开始我以为是错觉,但当我仔细看时,发现它的震动和我的脉搏对上了。白泽留下的印记在回应什么——某种遥远的东西,正在醒来。
我蹲下身,把石板轻轻按在地上,手掌贴住它,闭眼感受里面的波动。灵力顺着我的手指流进去。那一瞬间,画面出现了:
大地裂开一道深缝,边缘像野兽的牙。裂缝里透出暗光,像是地底有一只眼睛睁开了。有声音传出来,不是说话,更像是一种强烈的意志,直接撞进心里。那声音里有愤怒、有渴望,还有……记忆。
这不是结束。
我猛地睁开眼,额头已经出汗。我看向远方。地平线上空气有点扭曲,像热浪升腾,但这里没有太阳,天气反而很冷。那是灵力残留的痕迹,是更高层次的能量在扰动空间。敌人撤得很突然,连尸体都没带走。但他们留下了东西——一种看不见的压力,正沿着地脉蔓延。
魏沉走过来,鞋踩在碎石上发出响声。他想开口,可能是问情况。我抬手拦住他。他立刻停下,站在我身后三步远的地方,不再靠近。他知道,有些时候,沉默比说话更重要。
我把石板收回怀里,站起身。腿有点软,刚才那一战太耗力气。七个人联手发动封印阵法,打断对方仪式,几乎用光了所有灵力。但现在不能停。现在最危险的不是外面,是我们内部。
我走到塌掉的墙边坐下,盘腿调息。呼吸放慢,意识沉入身体。灵力在经脉里流动,我能感觉到它们的节奏。以前七个人的力量合在一起会形成循环,像轮子一样转,互相补充。但现在这个轮子卡住了,每次转到某个点就会顿一下,像齿轮里进了沙子。
问题出在我身上。
融合不够彻底。大家的力量进来后,我只是用意志强行绑在一起,并没有真正化开。就像水和油混在一起,看着是一体,静下来就分开了。这种状态撑得住一时,撑不住长久。如果再来更强的敌人,一次冲击就能让整个阵法崩溃。
我拿出石板,又拿出第二件东西——一块青铜片,边缘刻着山形纹路,看起来很旧。这是上次在地下通道找到的,据说是上古守望者用过的共鸣器。它不能攻击,但能在特定条件下引发灵力共振,帮我们破解过遗迹禁制。
我把两件东西放在地上,双手分别放在两边。灵识探进去,试着让它们同步。一开始不行,能量冲撞厉害,手指发麻,指尖甚至渗出血。我咬牙坚持,一点一点调整呼吸节奏,引导灵力按固定频率流动。
三长两短,四短一长——这是我们平时联络的暗号,也是训练中最基础的节拍。现在我用同样的节奏引导灵力。先慢,再快,最后平静。就像教小孩走路,每一步都要小心。
石板亮了一下。
青铜片也闪了。
它们开始共鸣。
那一刻,我好像听见了一声钟响,穿过耳朵,直达脑海。我知道这条路是对的。
我抓住机会,把体内灵力引出来,绕着两件神器画圈。一圈,两圈,第三圈时阻力变小了。那种堵塞感在减弱,像冰在融化。我继续加力,灵力像丝线一样缠住它们,想建立一条稳定的通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第一缕晨光照进废墟,我才收手。两件神器静静躺着,但它们之间的空气似乎不一样了——多了一种“连接”的感觉。
我看向其他人。
他们都没走远,在各自位置休息。有人包扎伤口,有人检查装备。没人庆祝。他们都明白,真正的战斗才刚开始。
我站起来,走到中间空地,把石板和青铜片放下。
“都过来。”我说,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到了。
他们围上来,表情严肃。
“刚才那一战我们赢了,靠的是突袭和配合。如果敌人再来更强的,我们撑不住。”我指着地上的东西,“我想试试新办法。不是简单联手,是要把所有人的力量融成一种。”
陈岩皱眉:“怎么融?以前试过,容易伤经脉。轻则气血乱,重则灵根断。”
“这次不一样。”我说,“有白泽的教导,还有这两件东西做引子。我会先走一遍,你们跟着我的节奏。”
苏葵问:“你要怎么做?”
“同心阵。”我说,“七个人围一圈,共用一口气。谁乱了,整个阵就停。不能急,也不能退。”
她想了想,点头。
赵临调试手腕上的终端,低声说:“能量可以控制,但我怕跟不上你。”
“我不需要你跟上我。”我说,“我要你们成为我节奏的一部分。”
阿哲握紧战刃,眼神锐利:“要是失败呢?”
“那就死。”我说,“但我们没得选了。”
没人反对。
我们摆好位置。我坐在中心,石板和青铜片放面前。其他人围坐,手掌贴地,放开灵识。风吹过,卷起尘土,却打破不了这一刻的沉重。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引导。
第一轮很慢。灵力从我这里流出,传到每个人身上,再回来。像一条河,刚开始水流不稳,有时断有时急。有人承受不住,手抖了一下。阵法中断。
重来。
第二次,我放得更慢。先连两个人,等稳了再加第三个。每多一个人,都要重新调整节奏。赵临的终端输出太快,我让他压低;阿哲的战刃气息太冲,我让他放缓呼吸。苏葵灵觉强,但她情绪容易波动,我让她专注听我的心跳,当作锚点。
第三天夜里,我们终于连上了。
七股力量在我体内汇合,不再是拼凑的感觉。它们找到了该去的地方,自然流向各自的脉络。石板浮起,青铜片旋转,两道光缠在一起,升到半空,变成一个缓缓转动的光环。
我没睁眼。
身体发热,但不是发烧,是从里面透出来的暖。经脉像是被重新打通,旧的堵塞没了。我能感觉到每个人的呼吸、心跳、灵力起伏,全都清楚。他们的痛、累、信念,一一映在我心里,像星星落在水面。
这就是真正的融合。
不是谁指挥谁,是我们变成了一个新的整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睁开眼,天亮了。阳光照在废墟上,灰尘还在飘,但空气干净了些,光线也 clearer 了。我站起来活动手脚。身体轻了很多,像卸下了重担。石板浮在我身边,跟着我移动,好像有了生命。
其他人也陆续醒来。他们的眼神变了,不只是信任我,而是真的懂了什么叫一体。那种不用说话的默契,已经在心里扎了根。
“接下来呢?”魏沉问我,声音沙哑。
我看向远方。那道扭曲的线还在,比昨天更明显。它像一道看不见的伤疤,横在天地之间,散发着压迫感。
“还不够。”我说,“我们现在能接住一次攻击,但破不了对方的根本。要再进一步。”
“怎么走?”
“把神器的力量吃进去。”我说,“不是拿来用,是要让它变成我自己的一部分。”
他们没说话。
这很难。强行吸收神器能量,搞不好会爆体。这些神器本不属于凡人,它们承载的是远古意志和天地规则。贸然融合,轻则神志受损,重则魂飞魄散。
但我知道必须这么做。不然下次面对那种级别的存在,我们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我盘腿坐下,把石板按在胸口,青铜片放在头顶。
两股力量同时压下来。
剧痛立刻袭来。像有人拿刀割我的骨头,又像血管里灌了滚烫的铁水。我咬紧牙,不让自己叫出声。身体剧烈发抖,汗水湿透衣服。眼前一阵阵发黑,意识差点散掉。
不能停。
我想起白泽说过的话:“力不分你我,意先通一线。”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条线变成自己的血管。
一天一夜,我没动。
疼痛从尖锐变得麻木,又从麻木变成刺痒。第三天凌晨,我感觉胸口有什么裂开了。一道青光从皮肤下透出,顺着经脉游遍全身。石板开始崩解,不是炸开,是一点点化成发光的粉末,像萤火升空。青铜片也裂开,沉入地面,变成符文烙进大地。
但它们的能量没散。
全进来了。
我睁开眼。
世界不一样了。
我能听见地底水流的声音,能感知百米外鸟扇翅膀的气流。体内的灵力不再是河,而是一片海。深,静,却藏着巨浪。每个细胞都在呼吸,每次心跳都在和天地一起跳动。
我抬起手,掌心向上。一滴水珠凭空出现,悬浮着。那是从空气里凝出来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回头。
陈岩站在我三步外,手里握着刀,但没举起。
“你……”他开口,声音干涩,“刚才那一瞬,我差点以为你不是人了。”
我没回答。
因为我也在想同一个问题。
刚才那一刻,我真的感觉不到自己是谁。我不是刘思语,也不是联盟指挥官。我是某种更大的一部分。像山海经里的古老存在,生于天地之间,随气而动。我的意识延伸出去,碰到风、土、光、影,还能感觉到远处山脉的跳动。
我站起来,拍掉衣服上的灰。
石板没了,但我不需要它了。
它教我的,我已经学会了。
我向前走,脚步很稳。
前方的地平线,那道扭曲的线还在。
它等着我过去。
我迈出第一步。
风跟着我,尘土在脚下翻滚。身后,六道身影缓缓起身,无声列队。他们不需要命令,因为他们已和我同频。
我们不再是一个队伍,而是一道意志。
一道要撕开虚假、直面真相的意志。
远处,天空开始变色。不再是灰白,而是泛出一丝紫红,像伤口结痂前的最后一道血痕。大地深处传来低鸣,越来越清楚,越来越近。
它醒了。
或者,从未真正睡过。
而我,已经准备好了。
不管它是谁,不管它来自哪里。
这一战不会在今天结束。
但它,一定会在我手中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