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信号又来了。
这次不一样。它一直在震动,一下一下,像是有人在敲钟。那震动传到骨头里,不快也不慢,但很清晰。我坐在图书馆地下三角区的中间,背挺直,手放在地上。地面有点凉,我的手心却出了汗。另一只手握着引灵石,平时温温的,现在有点热。我知道它在回应什么。
这不是实验里的数据。
实验室记录过很多次地磁变化、小地震,还有奇怪的能量,都说是自然现象或者机器出错。可这次不一样。这震动有规律,三短一长,再两短,停一下。像密码。不是偶然,也不是机器坏了。这是有人在叫我。
我闭上眼,慢慢呼吸。白泽教过我一个方法:用心去画符,不用笔。他说真正的沟通是频率对上了就行。山海经的世界有自己的节奏,就像人有心跳,天地有潮汐。只要找到那个节奏,就能连上。符只是帮我们集中注意力的东西。
我调整呼吸,吸气拉长一点,呼气放慢一点。空气有点湿,混着纸和灰尘的味道。我把注意力放在肚子下面,那里有一股气,很弱,但能感觉到。它慢慢往上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越来越多:明天开会、报告还没写完、陈砚催我交材料……但我不能想这些。只要分心,连接就会断。
我把引灵石放在掌心,两手合起来,像捧着什么东西。那股气顺着背往上走,到胸口停了一下,又落回肚子。这样重复了七次。第七次时,手指突然感觉被轻轻拉了一下。
成了。
我在脑子里开始画那个符。一开始看不清,晃来晃去。我咬紧牙,不让心思跑掉。额头出汗了,顺着脸流下来。地下的震动越来越强,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往这边靠近。不是简单的能量,是一种存在——很大,很老,带着压力,想冲破什么东西。
突然,我看到了画面。
一片树林歪歪扭扭,树干像是被人拧过,树枝交叉得很怪,整片林子看起来像在挣扎。溪水不是往下流,是往天上爬,变成银色的线缠在枯枝上。一只白色的鹿站在崖边,角上绕着黑雾,头朝天叫,听不见声音,但我心里一下子很难过。
接着一道金光划过天空,像是撕开了什么,照亮了那片扭曲的地方。我还想多看一眼,画面没了。
我猛地睁开眼,喘着气,全身都是汗。冷风吹过来,我打了个哆嗦。低头看引灵石,它还是静静躺着,表面多了一道细痕,像是被刮了一下。
不是假的。那是山海经的世界,出事了。
白泽说过,山海经不是编的故事,是另一个世界,和现实平行。靠古人的信仰、神话和天地灵气维持。那里有自己的规则,也有守护者。我们这种能看见它的人,叫“通灵者”。普通人一辈子也看不到。但我们有印记,是命里带的。
现在那个世界乱了:树林变形,水流倒转,神兽不安。这些都是危险的信号。要不是还有屏障挡着,问题早就跑到现实来了。
我闭上眼,不再等它来找我,我要主动连过去。我在心里反复念四个字:“守护者印记”。每一个字都很重,像钉子扎进脑子里,让我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开始动。引灵石越来越热,热感从手心传到手臂,像暖流在血管里走,肌肉微微发胀,像是血里的东西醒了。
我想起一座桥,从我这里通向远方的一座大殿。桥是光做的,下面是雾。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建桥。以前都是白泽带我进去,我只是跟着。但现在不行,我得自己走过去。因为这次不是邀请,是紧急叫回去。
桥一点点出现。
刚开始是影子,随念头晃。我集中精神,把所有想法都压进去,让它变清楚、变稳。桥面出现淡淡的金线,像是刻了古老的文字。我能感觉到它在往前伸,穿过一层层看不见的空间,往远处去。
眼看桥就要碰到对面了,一股力量撞过来,像撞上了一层厚厚的膜。这不是真的墙,是规则在拦我。好像有个声音说:不准进来。我没退,继续往前推。要是现在松手,不仅连不上,还会伤到自己。轻的会晕几天,重的可能疯掉。
那层膜裂开一条缝。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思语……速归。”
是白泽。
话很短,说完就没了。我能感觉到他后面的话被切断了,像是有人在他那边强行关掉了联系。阻力更大了,桥摇起来,裂缝快速合上。我不敢放手,死死守住桥的根。指甲掐进手掌,疼让我清醒。我知道,只要我一松,下次再想连,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几秒后,什么都没了。
我睁眼,手还在抖。引灵石不热了,躺在手里,那道痕更明显了。我翻过来看,痕迹弯弯曲曲,像个符号。我不认识,但让我想起三年前看过的一份旧资料——《归藏志补遗》,里面提到“界碑崩毁”的预言,旁边有个类似的标记,说是“封印要松”的预兆。
我拿出小本子,在空白页上用铅笔描下那道痕。一笔都不敢错。然后写下时间:凌晨两点十七分。下面写了三个词:森林扭曲、溪流逆流、神兽躁动。这些都是刚才看到的画面。每个词都很重要:森林代表生命源头,溪流代表秩序,神兽是守门人。这三个都乱了,说明整个世界的基础在动摇。
最后,我把“思语,速归”写在最下面,圈起来。
这不是普通的消息。这是命令。
白泽不会这么急。他曾说,山海经的世界有自己的节奏,只要节奏正常,一切就安好。他见过一次小混乱,三百年前,有人闯禁地,导致一块地方塌了,花了七十年才修好。那次他都没这么急。
现在连通话都被切断,说明情况已经很严重。
他还说过一句话:“当两界的桥开始塌,第一个征兆就是没人再听到召唤。”
当时我以为是比喻。现在看,可能是真的要来了。
我收好本子,站起来。地下三角区很安静,只能听见风管里的风声。监测仪开着,屏幕上的图是平的,没有异常。温度正常,磁场稳定,辐射安全。科学上看,什么都没发生。
但这不代表没事。
有些事机器测不到。比如心里的感觉,比如记忆里的画面,比如石头上突然出现的符号。
我摸了摸胸口,引灵石贴在那里,不动了。它完成了任务,该休息了。我不能停。
明天本来要开会,讨论下一步研究方向。陈砚昨天还提醒我做ppt,说yn-001的数据够申请基金了。但现在这些都得往后放。如果山海经真出事,现实也会受影响。我们发现的yn-001效应,说不定就是两个世界共振的结果——那种说不出来源的能量波动,只有我在特定位置才能听到的低语,很可能就是屏障裂了的表现。
我走出图书馆,天还没亮。校园里只有路灯亮着,照出一圈圈黄光。风吹在脸上有点冷。树叶沙沙响,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我抬头看天,云很厚,看不到星星,月亮也被遮住了,整个天地像在等着什么大事发生。
回到宿舍,我把笔记本锁进抽屉,把这几天的日志整理好,放进包最里面。u盘检查了一遍,数据都在。周临川给的加密文件我也单独拷了一份,存到另一个硬盘。那是他偷偷给我的,讲的是八十年代一次失败的实验,所有人失踪,项目叫“烛龙”。我一直没敢看,怕惹麻烦。但现在,也许该看了。
做完这些,我坐在床边,看着窗外。
远处教学楼黑黑的,像个沉默的石头。走廊尽头水龙头滴水,嗒、嗒、嗒,很有规律。我闭上眼,再试一次感应地下的信号。没有反应。门关了。但我知道,它还会开。也许今晚,也许三天后。总有一天,我会走过那座桥,穿过迷雾,到另一边去。
我不是唯一练这个的人,也不是唯一感觉不对的人。在这座城市,还有别人有印记。有的在街上,有的在学校,有的早就放弃,假装忘了。但他们没人收到消息。
至少现在没有。
所以这一刻,只有我被选中。
我看着手里的引灵石,轻声说:“我会回来的。”
话刚说完,石头轻轻颤了一下。
不是回答,也不是警告。
像点了下头。
我把它贴身收好,换上方便活动的衣服,收拾了几样东西:吃的、水、外套、手电、小刀。这些东西看着普通,但在那个世界,每一件都可能救命。一枚铜钱,背面刻着“癸未年·守心”,是白泽给我的信物。他说,只要带着它,迷路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准备好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房间。桌上摊着一本书,《古代志怪考》,昨晚查资料用的。翻到一页写着:“山海有灵,非诚勿扰;界门若启,九死一生。”
我合上书,关灯。
走出宿舍楼时,天边开始发白。雾蒙蒙的,校园慢慢醒来。几个学生提着早餐快步走过,说说笑笑。他们不知道,在他们脚下几十米深的地方,一场大危机正在发生。
而我,马上就要走了。
我不知道这一走多久。几天?几个月?还是再也回不来?但有些事必须我去。不是因为我勇敢,是因为我听到了召唤,因为我拿着这块石头,因为我梦里见过那座大殿——青瓦屋顶,台阶老旧,门前立着一尊没名字的雕像,脸看不清,但我心里特别难受。
那是我命中要去的地方。
当我走上通往地铁站的小路时,口袋里的引灵石又颤了一下。
这一次,我没有停下。
风从背后吹来,带着泥土和露水的味道。
我知道,它在催我快点走。
我也知道,真正的旅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