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木匣走进学校的时候,天刚亮。海风吹过来,有点咸,也有点湿。风从我头发边吹过,像一层薄雾擦着皮肤走。卷三》就藏在匣子底下,封面还有一点温温的感觉——那是我昨晚在阳台用引灵石接住的一点星火,封进书里,就为了带它安全到学校。
我没回头。城市还在睡觉,路灯一盏盏灭了,街角的便利店也关了灯。我的脚已经踩进这所学校,像是走进一个还没人来过的地方。
校门口两边种着高大的龙血树,叶子交叉盖在一起,阳光照下来,在地上留下一块块影子。新生报到处在主楼前的广场上,几张桌子拼在一起,穿蓝马甲的志愿者来回跑。人不少,但很安静。我站在“信息登记”窗口前,前面还有三个人。太阳慢慢升高,照得桌子金属角有点反光。
轮到我了,工作人员抬头问:“名字?”
“刘思语。”
她敲了几下电脑,递给我一张校园卡和宿舍单。“七号楼713,钥匙去楼下宿管那儿拿。这是你的迎新包。”她又给我一个牛皮纸袋,上面印着学校的标志:一只鸟叼着星星,站在山顶。
我接过袋子正要走,旁边有人说话:“同学,你这个盒子……挺特别的。”
是排在我后面的女孩,扎着低马尾,背着书包,手里拎着一个装满实验器材的箱子。她眼睛亮亮的,看着我的木匣,好奇但没靠太近。
“祖传的。”我简单答了一句,不想多说。
她笑了笑:“我不是想打听。就是觉得……它好像在动。”
我心里一动。普通人不会这么说。能感觉到这种细微的变化,要么她很敏感,要么她家里有修行背景。
“你也懂这个?”我问。
“不懂。”她耸耸肩,“我爸是物理所的研究员,小时候常带我去实验室。有些仪器运行时,空气会有点‘震动’,就像你现在这个盒子周围一样。”
我点点头,没再问。但她这句话让我记住了——不是所有人都只活在一个世界里。
“对了,我叫陈砚。”她伸出手。
“刘思语。”
我们握了手。她的手心有茧,像是经常写字或操作工具留下的。前面的人催她了,她对我点点头就去办手续了。
我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回头说:“如果你想找那种‘震动’更强的地方……可以去b栋三层实验室,周五晚上八点。”
她愣了一下,笑了:“你还真信那地方有东西?”
“我不信有,也不信没有。”我说,“我只是去看看,世界是不是比我们想的复杂一点。”
她看着我,眼神变了,不只是好奇,更像是明白了什么。
我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宿舍走。
七号楼在校园东南角,靠着海边悬崖,楼是弯的,像张开的手臂抱着海。电梯旧,按钮发黄,我就走楼梯上了七楼。713门没关紧,我推开门,一股松木味飘出来——有人比我先到了。
靠窗的床铺好了,床头挂着一个眼镜盒,旁边放着几本书:《量子场论导引》《非线性动力学基础》,还有一本手写笔记,封面写着“观测行为与系统扰动关系研究”。
那人正蹲在地上弄一台小机器,听到声音回过头。是个男生,二十岁左右,脸瘦,手指长。
“你好,室友。”他站起来,声音平平的,“我叫周临川,物理系,大二转专业来的。”
“刘思语,新生。”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停在我手里的木匣上。“你带的是灵枢容器?”
我有点意外:“你知道?”
“去年做过古籍数字化项目,见过类似的装置。”他指了指他的机器,“我在做环境能量监测仪,很灵敏,刚才进门就测到你身上有波动。”
我没否认。“它确实会释放一点灵流,但已经稳定了。”
“有意思。”他没怀疑也没害怕,反而有点兴趣,“所以你是走‘那边’的?”
“哪边?”
“你们自己清楚。”他淡淡地说,“不过别担心,我对这些事不传、不问、不信也不否定。只记录数据。”
我点点头,接受他的态度。
我把木匣放在桌上,打开迎新包,拿出里面的东西:教材单、安全手册、饭卡券,还有那盒静心符笔。这些笔外壳是灰白金属,纹路细,是我昨晚改的版本。每支笔都加了一丝很淡的灵流,不是为了增强什么,只是为了守住心神——在这种新环境里,保持清醒很重要。
我抽出一支笔,在手里转了转。金属很凉,但运功时能顺着经络走,帮我集中精神。周临川看了一眼,突然说:“你这支笔,有点像谐振腔。”
“嗯。”我应了一声,“用来调脑波频率。”
他挑眉:“你能用人造设备模拟神经反馈?”
“不是模拟。”我说,“是引导。就像钟摆,轻轻推一下,它就会自己摆。”
他沉默一会儿,从包里拿出一张图纸递给我。“这是我做的项目,基于脑电波和电磁场耦合的意识辅助系统。也许……我们可以聊聊?”
我接过图纸快速看了一遍。思路清楚,参数合理,还留了生物接口。
“你不是普通物理生。”我说。
“我说了,转专业的。”他嘴角微微翘起,“原来是认知科学方向。”
我没马上回应,把图纸还给他。“等你机器调好了再说吧。现在接地没做好,信号会飘。”
他低头检查,果然发现一根线松了。重新接好后,屏幕上的波形立刻稳了。
“厉害。”他低声说。
我没说话,走到窗边。远处海浪翻滚,阳光洒在水面上,像碎金子。我把引灵石挂在床头,它晃了一下,然后安静了。我用手碰墙,感觉有一点震动传来——很慢的节奏,藏在墙里。我知道,这是地脉。它没断,只是睡着了。而这座学院,就建在古老的阵法中心上,用现代建筑盖住它的光。
下午我去学院转了转。物理楼在坡上,楼顶有一根银色天线,说是接收宇宙信号的。走廊贴着社团海报,一张蓝色的特别显眼:“科学探索社——本周五晚八点,b栋三层实验室开放体验”。我站那儿看了几秒,撕下角落的编号,塞进口袋。
路过公告栏,我看到一张不起眼的通知: 【特别提醒】近期夜间实验楼出现不明能量读数,请师生关闭未使用设备,避免干扰累积。
落款是“科研管理办公室”,日期是昨天。
我看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拍了下来。
周五晚上我准时到实验室。灯亮着,十几个人围着中间的操作台。一个戴眼镜的学长正在调试设备,屏幕上跳着粒子轨迹图。
“今天我们做双缝干涉实验。”他指着机器,“看电子的行为。但最近几次数据都不稳,设备没问题,结果却总是偏。”
有人小声说:“是不是磁场干扰?”
“屏蔽层查过了,没问题。”
我走近看看。空气有点不一样,不是温度或湿度的问题,是一种很轻的波动,肉眼看不出来,但我能感觉到。我闭上眼,用灵识扫了一圈。
真的有痕迹。
一道很细的波绕着实验舱,频率接近供电系统的共振,但又差一点点。不像自然现象,倒像是能量残留后的回响。我想起白泽说过的话:“凡有动静,必留痕迹;凡有念头,也会起波。”
“你们之前做了几次实验?”我问。
学长抬头:“上周做了四次,三次失败。”
“中间有没有人一直盯着屏幕?或者特别希望结果成功?”
他愣住:“你怎么知道?李师姐那天一直在旁边,她说要用意念‘保佑’数据准确。”
我点头。太强的期待会产生微弱的精神影响,普通人不在乎,但在高精度实验中,这种无形的压力可能通过环境传出去,造成干扰。
“试试换材料。”我说,“铜箔换成掺钛陶瓷膜,接地线延长两米。”
有人质疑:“这有根据吗?”
“没有文献支持。”我平静地说,“但如果不改,下次还会失败。”
教授正好进来,听见了。他没说话,让技术员照做。二十分钟后,系统重启,第一组数据出来了,波形清晰对称。
“成了!”有人喊。
教授看我:“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大一新生,刘思语。”
他点点头,没多问,但眼神变了。那种变化我很熟——不是惊讶,也不是欣赏,而是意识到某种不可能的事,其实存在了。
那晚回宿舍我没睡。打开笔记本,调出白天的数据曲线,又拿静心符笔在纸上画下我感知到的灵丝轨迹。两张图并列,差别明显,但在电子状态变化的那一瞬间,两条线几乎完全重合。
我屏住呼吸,放大那段。
不只是像。振幅、相位、速度,全都一样。科学仪器看到的是表面,我的灵觉看到的是内在。两个体系不同,却指向同一个真相。
我起身走到桌前,拿出那块青玉信标,放在灯下。玉面温润,七个螺旋纹静静盘着。这是我埋在阳台花盆里的复制品,用来标记频率。我手指按上去,慢慢输入一丝灵力。
玉边开始发光,不刺眼,是一种柔和的光。同时,笔记本上的波形图突然跳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影响了。我立刻停下输入,关掉所有无线连接,确认没有外部信号。
可第二次试,结果还是一样。
只要我按特定节奏引导灵流,量子测量仪就会同步波动。这不是巧合,也不是幻觉。
我坐回椅子,盯着屏幕很久。新建文档,写下第一行字:“关于意识场与微观粒子相互作用的初步观察”。
写完我又删了。太正式,也不够准。
重新打字:“当人真正安静下来的时候,世界会告诉你一些它平时不说的事。”
这才是我想说的。
深夜,我再去实验楼。门禁刷得顺利,摄像头转向的瞬间,我已经穿过走廊。巡逻间隙只有三分钟,够我做一次小测试。
我启动最小功率的纠缠态生成器,接上自制感应模块。这次不用仪器,全靠灵觉。我闭眼,放慢呼吸,让体内灵流顺着经络流向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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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一股能量传入掌心时,我睁开了眼。
显示器上,一对纠缠光子的状态在同步变化。而我脑子里,也浮现出一条流动的线,像溪水穿石,温柔但坚定。它不在坐标轴上,却真实存在。
我试着用意念轻轻推那条线。
屏幕上的波函数立刻偏移,提前坍缩了03纳秒。
我收回手,心跳加快。这不是控制,是响应。像两根琴弦,一根响,另一根也跟着颤。
原来如此。
我们一直以为科学和修炼是两条路。但现在我发现,它们可能是同一座山的两边。走法不同,风景不一样,但脚下的地是一样的。
我收拾设备,关灯离开。楼梯间灯光昏黄,脚步声被墙吸走。走到一楼门口,手机震了一下。
是阳台传感器报警。
我埋在花盆里的玉符,刚刚共振了一次,持续07秒,强度很低,但频率和今晚实验中的灵觉轨迹完全一致。
也就是说,哪怕隔了几百米,那个信标,也在回应我刚才的动作。
我站在校门口,抬头看天。月亮躲在云里,海风更大了。远处教学楼只剩几点光,像沉船上的灯。
我摸了摸胸前的引灵石,它很暖,像刚被人握过。
这时,楼下自行车棚传来金属声。一辆倒下的共享单车滑了一下,轮子空转,发出低低的嗡鸣。
我走过去扶车,发现车筐里有本书,封面字迹模糊:《归藏志补遗·子部》。
我没打开。
只是捡起来,夹进怀里。
风突然停了。
树叶停在半空。
那一刻,整个校园像静止了。路灯不闪,海潮无声,连我的心跳都变慢了。
我低头看那本书,封面上的墨迹像活的一样,慢慢变成一行小字: “识者自见,言者即失。”
我没动,也没翻开。有些知识,必须等到你准备好才能看。太早碰,会伤眼睛。
一会儿后,风又吹起来,树叶落下,一切恢复正常。
我把书放进木匣,锁好机关。明天,我要去找图书馆管理员,查这所学校最早的地基图。如果我没猜错,这片地下,曾有一座完整的“观星阵”,百年前地震后被人埋了。
现在,它正在醒来。
因为有人回来了。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在这个时候,走进这扇门。
夜更深了。我沿着小路往回走,脚步很轻。宿舍楼的灯一盏盏灭了,只有七号楼南侧,一扇窗还亮着。
是周临川的房间。
窗帘没拉严,我看见他在桌前工作,电脑上跳着复杂的波形图。他好像察觉了什么,突然抬头看向窗外。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他没吃惊,只是举起手中的茶杯,轻轻点了下头。
我也停下,抬手回应。
那一瞬间,不用说话。
我们都明白,这条路,不是一个人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