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甲车在距离城隍庙旧址一公里外的临时防线后刹停。众人鱼贯下车,一股混合着尘土、铁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的夜风扑面而来,呛得人鼻腔发涩。
眼前,曾经的庙宇遗迹只剩下一片高低错落的瓦砾堆和几段残墙断垣,在惨淡的星光下勾勒出狰狞的剪影。但此刻,这片废墟却笼罩在一层肉眼可见的、诡异的朦胧光晕中。那不是灯光,而是一种仿佛从地底透出的、暗沉如淤血的暗红色微光,将废墟的轮廓晕染得模糊而扭曲,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血雾在看。空气在这里似乎都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呼吸不畅,耳边能听到一种极其低频的、仿佛大地深处心脏搏动般的“嗡”鸣,震得人牙齿发酸。
临时指挥部搭建在防线后方五十米的一处背风坡下,迷彩伪装网下灯火通明,各种仪器屏幕闪烁,但与之前防空工事里的指挥部相比,这里的空气更冷,更压抑。每个人说话都自觉地压低了嗓音,仿佛生怕惊扰了废墟中沉睡的什么东西。
“铁塔”和他的四名队员已经全副武装,脸上涂抹着油彩,眼神像打磨过的黑曜石,冰冷锐利。他们配备的武器除了常规枪支,更多是些造型奇特的东西:能发射某种蓝色电弧的短棍、装有复合透镜的肩扛式发射器、还有手腕上佩戴的、不断扫描周围能量读数的精巧仪器。
陈默、苏媛与两名指定的“749”队员(代号“山猫”和“夜枭”)组成了核心渗透小组。苏媛给每人分发了额外的符箓,又拿出一小瓶气味刺鼻的药油,让大家涂抹在太阳穴和人中。“清心醒脑,能稍微抵抗邪气侵蚀和幻象,但时间有限。”
李雯留在指挥部负责通讯和技术支援,她将几个特制的骨传导耳机分给渗透小组:“信号可能被干扰,这是备用的生物感应频道,靠皮下芯片震动传递简单信号,但只能传达基本指令,无法通话。”
赵振刚用力拍了拍陈默和“铁塔”的肩膀,什么都没说,但手劲大得惊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方指挥官看着他们,沉声道:“记住,你们的任务是破坏核心,制造混乱,为后续可能的强攻创造条件。不要恋战,发现核心或‘主祭’,立刻标记,必要时……允许使用极端手段。”
“明白。” “铁塔”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闷闷的,却斩钉截铁。
陈默深吸一口带着药油气味的冰冷空气,点了点头。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被暗红微光笼罩的废墟,然后闭上眼,集中精神。这一次,他不再是为了疗伤或积聚力量,而是主动地、小心翼翼地,将恢复了一部分的共感能力,如同探针般,朝着那片不祥的区域延伸过去。
最初的接触,如同将脑袋猛地扎进冰海。
无数尖锐、混乱、充满恶意的情绪碎片,如同海底暗流般汹涌袭来!痛苦、绝望、憎恨、恐惧……有近代的,也有仿佛沉淀了数百年的古老怨毒。女人的哭泣、孩童的尖叫、濒死的哀嚎、还有意义不明的疯狂呓语……这些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直接冲击意识的“意念噪音”。陈默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太阳穴突突直跳,下意识地就想切断感应。
但他强行忍住,咬牙坚持。周五爷说过,共感如水,既可载舟亦可覆舟,关键在于驾驭。他不再试图“倾听”或“理解”那些混乱的噪音,而是将它们看作背景杂波,将自己的感知提升到一个更宏观、更“俯瞰”的层面。
慢慢地,眼前的景象变了。在他“感知”的视野里,那片废墟不再是简单的建筑残骸。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暗红色漩涡,如同宇宙中坍缩的恒星,散发着吞噬一切的可怖引力。而在这漩涡周围,整个城市的“地图”以能量形式展开。
他“看”到了!正如他们所料,城市各处爆发的灵异点——柳荫巷、报废车厂、老纺织厂、明镜湖……此刻正如同一个个溃烂的脓疮,从中不断溢出灰黑色的、粘稠如沥青的“气流”。那就是被激发的地脉怨气,是“百鬼夜行”的燃料。
但令他心惊的是,这些怨气并非无序地扩散。它们在某种无形力量的引导下,如同被精确规划的溪流,朝着几个特定的方向汇聚、奔流!并非全部涌向城隍庙!
在他的感知地图上,总共出现了五个明显比其他地方更“亮”、更“深”的能量汇聚节点!城隍庙废墟是最大的一个,如同漩涡中心。但还有四个较小的节点,分别位于城市的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四个大致对称的方位,隐隐与城隍庙形成某种呼应!
这些节点处,怨气如同百川归海,被疯狂抽取、压缩、凝聚。而每个节点散发出的能量性质,又有细微差别。东南方那个节点,怨气中夹杂着浓重的、潮湿的水汽和溺亡者的绝望(指向明镜湖方向);西南方则充满了焚烧的焦臭和临死的灼痛(老纺织厂);东北方是冰冷的金属戾气和散不开的血腥(报废车厂/乱葬岗);西北方则是锐利的锋刃之感和极致的刑罚恐惧(柳荫巷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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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像五根钉子,深深地楔入城市的地脉,构成了一个庞大而邪恶的阵法基础!城隍庙是阵眼,而这四个节点,就是支撑阵眼的四大“柱石”!怨气通过这四个节点初步提纯、分类,然后再汇入中心的城隍庙,进行最终的“万镜归一”!
“不止一个核心……有五个节点!城隍庙是主节点,还有四个次级节点在汇聚、分类怨气!”陈默猛地睁开眼,额头上全是冷汗,声音因为刚才的精神冲击而有些发抖,但他语速极快地将感知到的景象说了出来。
指挥帐篷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这个信息震住了。
“五个节点?”“铁塔”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苏媛脸色发白:“是了……‘万镜归一’需要海量的、不同性质的怨气作为‘颜料’和‘燃料’。直接将驳杂的怨气导入核心,效率太低,且容易相互冲突。先用四个次级节点进行初步的汇聚和‘提纯’,就像……就像化工厂的分馏塔!”
李雯立刻在大屏幕上调出城市地图,根据陈默描述的大致方位进行标注:“东南……对应明镜湖区域。西南……老纺织厂一带。东北……西郊报废厂附近。西北……柳荫巷方向。天哪,他们早就在这些‘凶地’做了布置!今晚的爆发不是意外,是阵法启动的必要步骤!”
“也就是说,就算我们破坏了城隍庙主节点,如果这四个次级节点还在持续汇聚怨气,阵法可能不会立刻崩溃,甚至可能反噬,或者……催生出更可怕的东西?”赵振刚脸色铁青。
“很有可能。”陈默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而且,这四个节点肯定也有守卫,可能不如城隍庙核心那么强,但绝对不弱。它们是整个仪式的基础。”
方指挥官一拳砸在桌子上:“该死!我们的力量本来就不够强攻一个点,现在变成五个!”
“不,或许……这是个机会。”陈默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既然怨气有流向,有节点,就说明这个阵法并非铁板一块,它有‘管道’,有‘枢纽’。如果我们能同时,或者短时间内相继破坏掉这五个节点中的大部分,尤其是关键的几个,阵法运转必然会出现致命的紊乱甚至崩溃!”
他看向李雯和指挥部里几个穿白大褂的技术人员:“能根据我感知到的能量强度和流向,建立模型,推算出哪个节点最关键,破坏哪个对阵法影响最大吗?还有,能找到这些节点能量流动的‘节律’或‘弱点’吗?就像之前找到的‘生门’?”
李雯和那几个技术人员立刻扑到电脑前,将陈默描述的节点方位、能量性质和粗略强度输入建模程序,结合已有的地质和能量扫描数据,开始疯狂运算。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和远处废墟越来越盛的暗红微光中,无情流逝。距离子时三刻,越来越近。那股来自地底的“嗡鸣”也越来越强,脚下的地面传来清晰的震动。
几分钟后,李雯猛地抬头:“模型出来了!根据能量强度和与主节点的耦合度分析,四个次级节点中,东北节点(报废车厂方向)和西北节点(柳荫巷方向) 对主节点的能量供给贡献最大,约占次级节点总输入的百分之六十!而且,它们的能量波动周期与主节点存在约三十秒的相位差!如果我们能在它们能量输出的‘低谷期’同时发动攻击,对阵法整体的冲击会最强!”
“同时攻击两个次级节点,外加强攻主节点?”“铁塔”沉声道,“我们需要分兵,而且时间必须卡得极准。”
“主节点必须去,那是根源。次级节点……”方指挥官快速决断,“‘铁塔’,你的人分两组,每组两人,携带重火力,分别突袭东北和西北节点!不求全歼守卫,以最快速度、最大破坏力摧毁节点核心!完成后立刻向主节点方向靠拢!陈顾问,苏教授,你们和‘山猫’、‘夜枭’按原计划,从‘生门’潜入主节点,寻找并破坏仪式核心!”
他看向陈默:“陈顾问,你能否……大致感知到那两个关键次级节点的具体位置和防护情况?”
陈默再次闭上眼,忍受着识海的刺痛和怨气噪音的冲刷,将感知竭力投向东北和西北方向。片刻后,他喘息着睁开眼:“东北节点,在地下,有强烈的金属和血腥气屏障,具体结构不明,但能量反应集中。西北节点……在地表以下不深,怨气中刑罚锐气极盛,周围有……有活动的、冰冷的能量体在巡逻,数量不少。”
“地下设施和活性守卫……”“铁塔”咀嚼着这几个词,对两名队员点了点头,“‘灰烬’、‘螺栓’,你们跟我负责东北。‘剃刀’、‘毒刺’,西北交给你们。多用爆炸物和破甲弹,动作要快。”
被点到名的队员沉默地检查着携带的火箭筒和塑性炸药,眼神冷静得可怕。
“记住,三十秒相位差的窗口期!”李雯盯着屏幕,“主节点能量低谷在三分钟后开始,持续十二秒。东北节点滞后十五秒,西北节点滞后十八秒。也就是说,在主节点低谷开始后的第十五秒和第十八秒,分别是攻击东北、西北节点的最佳时机!我会通过骨传导芯片倒数计时!”
三分钟!
所有人最后一次检查装备,确认通讯。苏媛将最后的保命丹药分给即将分头行动的队员们。陈默将感知到的两个次级节点最可能的精确坐标告诉了“铁塔”和负责西北的“剃刀”。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沉重的呼吸和武器保险打开时清脆的“咔嚓”声。
“行动!”
三组人马,如同离弦之箭,射向三个不同的方向,没入被暗红微光笼罩的、危机四伏的黑暗之中。他们的身影很快被废墟和夜色吞噬,只剩下指挥部屏幕上代表他们的光点,在庞大的、缓缓旋转的暗红色能量涡流边缘,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