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甲车碾过空旷的街道，引擎的轰鸣在死寂的夜色中格外刺耳。车窗外，城市的景象正在迅速分裂。主城区依旧灯红酒绿，车流不息，仿佛对正在蔓延的混乱一无所知，或者被刻意屏蔽了信息。但一旦转入通往老城区的岔路，气氛陡然一变。警灯无声旋转，穿着荧光背心的警察和武警拉起警戒线，神色紧张地疏导着惊慌失措、从老旧居民区涌出的人群。远处，隐约可见火光和黑烟，不知是意外还是骚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和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压抑感。
陈默坐在车里，即使隔着厚重的装甲，他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不是声音，也不是景象，而是一种弥漫在空气中的、粘稠冰冷的“恶意”和“恐惧”。无数细微的、充满负面情绪的“丝线”，正从城市各个“凶地”升腾而起，向着城隍庙的方向隐隐汇聚。他胸口的“守魂玉”持续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仿佛在警告他正在驶向一个巨大的、充满死亡的漩涡。
“各单位注意，我们已经进入一级警戒区域。所有通讯切换至‘玄武’加密频道，保持静默，准备接敌。”副驾驶上的“铁塔”队长，声音通过车内通讯器响起，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他代号“铁塔”，人也像铁塔一样沉默坚硬，只有那双在夜视仪后偶尔扫过的眼睛，锐利如鹰。
车队在距离老城隍庙遗址外围约一公里的地方停下。这里已经被先期抵达的武警部队彻底清场并戒严，临时拉起的军用伪装网和障碍物组成了一道简易防线。几辆通讯车和发电车围成一个半圆，中央撑起一个巨大的、迷彩色的充气式指挥帐篷，帐篷顶端不断旋转的雷达和天线，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人。
这里，就是“百鬼夜行”战役的前线指挥部。
陈默等人跳下车，冷风立刻灌进衣领，带着一股废墟特有的尘土和腐朽气味。帐篷里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巨大的电子沙盘上，老城隍庙及周边三维地形清晰呈现，上面密布着代表敌我态势的红蓝光点。数十块大小屏幕环绕四周，实时显示着各处的监控画面、生命体征数据、能量波动图谱，以及外围各混乱点传来的影像。
空气中弥漫着高级电子设备运转的臭氧味、浓咖啡的苦涩，以及一种绷紧到极致的、无声的喧嚣。穿着各色制服的人员——警察、武警、“749”队员、还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神情严肃的科研人员——在狭窄的过道中快速穿行，低声交谈，敲击键盘，每个人都像精密仪器上的齿轮，高速运转。
“方指挥，赵队，陈顾问，这边请。”一个年轻的作战参谋迎上来，将他们引到沙盘前。
方指挥官和省厅的几位领导已经在那里，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看到陈默他们，方指挥点了点头，没多废话，直接指向沙盘上城隍庙中心那个被标红的区域。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方指挥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外围的灵异爆发点已经增加到十七处，虽然尚未造成大规模伤亡，但恐慌蔓延极快，我们的常规力量捉襟见肘，社会秩序面临崩溃风险。而这里——”
他的手指重重戳在红点上：“——能量读数在过去的半小时内呈指数级飙升！地下探测显示有大规模空洞活动，但干扰太强，无法成像。热成像显示，庙址废墟内有大量……无法定义的生命热源在移动，形态……非人。而且，我们布置在外围的四个隐秘观察哨，在十分钟前全部失联，最后传回的画面……扭曲破碎，伴有非人嘶吼。”
帐篷里一片寂静，只有设备运行的嗡嗡声。四个精锐观察哨，悄无声息地被拔掉了，连像样的警报都没能发出。敌人的手段和实力，再次超出了预估。
“陈顾问，”方指挥看向陈默，目光如炬，“你是我们这里，唯一真正和这些东西……面对面较量过，并且活着回来的人。以你的判断，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什么？强攻，有多少胜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默身上。那些目光里有期待，有怀疑，有审视，也有绝望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迫切。压力如山。
陈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脑海中因“守魂玉”刺痛和精神感应带来的纷乱信息，将注意力集中在沙盘和周围屏幕的数据上。他走到一块显示能量波动的屏幕前，看着那如同火山喷发前兆般剧烈跳动的曲线。
“方指挥，各位领导，”陈默开口，声音因为紧张和疲惫而有些沙哑，但努力保持着清晰，“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简单的据点，而是一个……正在被强行打开的‘门’，或者说，一个邪术仪式进行到关键阶段的‘法坛’。”
他指着能量图谱：“这种能量性质，阴寒、污秽、充满扭曲的怨念，与之前‘镜像替身术’和‘八镜锁魂阵’同源，但强度高了不止一个量级。‘万镜归一’，很可能意味着他们正在将城市各处被激发的怨气，通过某种我们未知的方式，汇聚到这里，以无数镜子为媒介和放大器，进行最后的‘召唤’或‘开启’。”
“至于强攻胜算……”陈默苦笑了一下，看向沙盘上那代表未知黑暗的红点，“常规武器，对没有实体的邪灵，或者被邪术强化的‘东西’，效果有限，这一点在之前的行动中已经验证。‘749’分队的特殊装备或许能克制一部分，但如果里面真如我们所猜，是‘主祭’在主持，是‘百鬼夜行’的核心……正面强攻，伤亡会极其惨重，而且未必能打断仪式。对方很可能已经布置好了层层防御，就等我们往里冲。”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干看着？”一位省厅领导忍不住焦躁地开口。
“不。”陈默摇头，眼神变得锐利，“我们不能硬闯，但必须进去。仪式的核心必须被破坏。但进去的方式，不能是强攻。”
他转向苏媛和李雯：“苏媛，你之前研究古籍，有没有提到，这种大型邪阵，有没有‘生门’或者能量相对薄弱的‘节点’？李雯，能量图谱上，有没有哪个区域的波动相对异常，或者……有规律性的‘间歇’？”
苏媛立刻扑到带来的古籍和笔记前，飞速翻阅，手指因紧张而颤抖。李雯则扑到电脑前，十指如飞，调出更详细的分析数据，将能量图谱进行多维解析和频率过滤。
帐篷里再次陷入紧张的寂静，只有翻书声和键盘敲击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外围的混乱报告依旧时不时传来，更添烦躁。
“找到了！”几分钟后，李雯和苏媛几乎同时开口。
苏媛指着一页泛黄的图解，上面画着一个类似八卦但更加扭曲的阵图，其中一个方位被朱笔特别圈出，注解小字写着：“阴煞汇聚，阳极暗生，阵眼流转之隙，可容一线生机。”
“这里！阵图的‘离’位，对应南方！古籍说，再阴毒的阵法，运转时也有阴阳转换的瞬间，会在一处形成极其短暂的能量‘洼地’或薄弱点，就像……心跳的间隙！”苏媛语速极快。
李雯将过滤后的能量图谱投射到大屏幕上，指着其中一条相对平缓、带有规律性微小凹陷的曲线：“对应实际方位，是城隍庙遗址的东南角，靠近原来戏台的位置！这里的能量波动，每大约三分四十秒，会出现一次持续约十秒的明显衰减！周期很稳定！”
陈默眼睛一亮：“就是这里！这就是‘生门’，或者说，是阵法运转必需的‘换气口’！我们可以利用这十秒的间隙，用最小的动静潜入！而不是从正面硬撼！”
“十秒？穿过可能存在的屏障和守卫？”赵振刚皱眉。
“足够了！”“铁塔”队长突然开口，声音依旧平稳，“‘749’有定向能破障设备和光学迷彩，十秒，够一个小队无声渗透。但进去之后呢？里面什么情况完全未知。”
“进去之后，分头行动。”陈默快速说道，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一组，由‘铁塔’队长带领，携带高爆炸药和信号扰乱装置，寻找并摧毁维持阵法的核心器物，或者……尽可能破坏那些镜子！另一组，我、苏媛，还有两名队员，直接寻找仪式中心，寻找‘主祭’和仪式的关键点！我们的目标是中断仪式，不是歼灭所有敌人！”
计划大胆而冒险，但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
方指挥官和几位领导快速交换眼神，低声商议。几秒钟后，方指挥官重重一拳砸在沙盘边缘：“就这么干！‘铁塔’，挑你最精干的人，组成渗透小组，陈顾问，苏教授跟随行动。赵振刚，你带人在‘生门’外接应，一旦里面打响，或者情况有变，立刻强攻支援！其他单位，全力维持外围，为他们的行动创造条件！”
“是！”众人轰然应诺。
最后的准备迅速展开。“铁塔”挑选了四名队员，加上陈默、苏媛，组成六人渗透小组。检查装备，调试通讯，分配任务。苏媛将最后画好的符箓分发给每人。陈默将周五爷留下的、一枚刻着“破邪”二字的古铜钱挂在脖子上，紧贴着“守魂玉”。
时间，指向子时二刻。距离预言中的子时三刻，只剩下最后十五分钟。
城隍庙废墟深处，那股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达到了顶峰，甚至连地面都开始传来极其细微的、有规律的震颤。夜空无星无月，唯有废墟方向，隐隐有暗红色的、不祥的微光透出，仿佛大地深处睁开了恶魔的眼睛。
“行动！”
“铁塔”一声令下，六道如同融入夜色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离开指挥部，向着那片翻涌着最深黑暗的废墟，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