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集团法务顾问秦文轩的出现,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让专案组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他的试探过于露骨,反而印证了陈默的猜测——“镜湖山庄”绝对是个大坑,而且是对方主动抛出来、希望他们去踩的坑。
秦文轩带来的那份内部图纸,经过最高级别的技术鉴定,结论令人脊背发凉:图纸是真实的,确实是镜湖山庄的内部构造图,但其中一条连接着地下酒窖和山庄后山废弃缆车站的维修通道,被巧妙地标注为“已废弃、结构不稳定”,并用虚线表示。然而,通过卫星遥感图和最新的地质雷达扫描对比,这条通道不仅完好,而且近期有频繁使用过的痕迹,入口做了极其隐蔽的伪装。
“这是……请君入瓮?”李雯指着屏幕上叠加的图像,声音发紧,“他们想让我们从这条‘废弃通道’进去,然后来个瓮中捉鳖?”
“更像是把我们引向某个……特定的地方。”陈默盯着地图,手指划过那条虚线延伸的区域,最终指向山庄地下一个标注为“恒温储藏室”的巨大空间。这个储藏室的位置,在图上显得孤零零的,与主建筑群距离较远,周围结构复杂。“这个地方,很可疑。”
赵振刚眉头紧锁。强攻“镜湖山庄”的主力计划面临重大变数。原定路线可能存在致命陷阱。但秦文轩的出现,也从侧面印证了刘建国“镜湖山庄是据点”的情报,至少部分真实。问题是,哪里是真,哪里是假?
“刘建国的地图呢?”赵振刚突然问。
李雯调出那张在老城隍庙缴获的、染血的、刘建国手绘的草图。这张图非常简陋,只标注了山庄的大致方位、外围布防点(可能已失效)以及一个用红笔画出的、位于山庄主楼后方、靠近湖岸的、被圈起来的区域,旁边潦草地写着两个字——“禁地”。
“禁地?”苏媛凑近看,“刘建国特意标出这个,是警告我们有危险,还是……提示我们这里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陈默对比着两张图。刘建国的“禁地”,在内部结构图上,对应的是主楼后方一个被标注为“景观水池及泵房”的区域,平平无奇。但刘建国不会无的放矢。
“也许,刘建国想告诉我们的是,真正的核心,不在主楼,也不在那个什么恒温储藏室,而是在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景观水池’下面?”陈默推测,“他给我们真地图,但秦文轩给的图纸,故意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向别处。这是一场信息战。”
“那刘小斌呢?”苏媛问出关键问题,“他被关在哪里?如果‘禁地’是邪教老巢,会把人质放在老巢里吗?”
这个问题无人能答。刘建国已“死”,这条线索断了。
就在这时,陈默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只有一行字:
“子时之前,‘禁地’之下,镜水倒影,可见真容。勿信伪图。救他,信我一次。”
信息瞬间自毁。
所有人瞳孔骤缩!刘建国!他没死!而且,他竟然在关键时刻,用这种极其冒险的方式传递了情报!这是在用生命下注!
“镜水倒影,可见真容……”陈默喃喃重复,“是说通过水面的倒影,能看到真正的入口?还是说……关押地点在水下?”
“他在赌,赌我们还会信他,赌我们能救他儿子。”赵振刚眼神复杂,“也在赌,我们能看穿秦文轩的陷阱。”
压力如山。两条线索,一真一假,一明一暗。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十个小时。
经过彻夜紧急推演,赵振刚最终拍板:兵分两路,虚实结合,但主次调整。
第一路,由赵振刚亲自率领精锐特警和武警主力,携带重型装备,大张旗鼓地按照秦文轩“提供”的图纸,强攻“镜湖山庄”正门,并“意外”发现那条“维修通道”,做出强攻姿态。目的:吸引对方主力,制造混乱,施加压力,逼出暗处的敌人,同时试探陷阱虚实。此为“虚”。
第二路,才是真正的杀招。由陈默、苏媛,配合一支最精锐、最可靠、装备了最新单兵作战系统和破门工具的特战小队,秘密潜入。他们不跟随主力,而是绕到山庄后方湖岸,根据刘建国地图的指引,寻找那个“景观水池”,利用“镜水倒影”的提示,寻找隐藏入口,直插“禁地”核心。同时,携带生命探测和医疗装备,首要目标是搜寻并解救刘小斌,其次才是捕捉或消灭可能存在的教派核心成员。此为“实”。
“记住,你们的首要任务是救人,其次是查明情况,不要恋战!”赵振刚对陈默和苏媛强调,“如果‘禁地’下面是龙潭虎穴,立刻撤退,我们会从正面接应!”
苏媛点头,她准备的大量驱邪、破障、护身的符箓和药物派上了用场。陈默则检查着“守魂玉”和周五爷留下的几件小法器,神色凝重。
出发前,技术组传来最新消息:对刘建国“遗物”的深度检测中,在其一枚随身携带的、看似普通的金属袖扣内部,发现了微雕的电路和一枚微型存储芯片!芯片经过破解,里面是一段极其简短的音频,是刘建国沙哑、急促的声音:
“小斌……在……水下……镜宫……有阵法……破阵需……血亲之血……小心……镜子……”
信息支离破碎,但印证了“水下”和“镜”的关键点!也解释了为何刘建国要冒死传信——救他儿子,需要他的血!而他很可能已经无法亲自前往了。
“水下镜宫……血亲之血……”苏媛脸色发白,“这是邪门至极的困阵!以血脉为引,将人困在镜像水牢之中!刘建国让我们去,不只是救人,也是要我们……破阵?”
“没时间多想了。”陈默将袖扣小心收好,“行动!”
子夜前夕,阴云密布,星月无光。镜湖山庄如同匍匐在黑暗中的巨兽。
赵振刚率领的主力部队准时发动佯攻,爆炸声、警报声、枪声(空包弹和震撼弹为主)瞬间打破了湖区的寂静,吸引了山庄内大部分防御力量的注意。
几乎在同一时间,陈默、苏媛和六人特战小队,身着黑色潜水服,从山庄背面的湖岸悄无声息地潜入冰冷刺骨的湖水中。夜视镜下,湖水浑浊黑暗。根据地图和“镜水倒影”的提示,他们很快在主楼后方的湖底岩壁上,发现了一个被水草和人工伪装网覆盖的、直径约一米的圆形洞口,洞口边缘有微弱的水流扰动。
就是这里!
小队鱼贯而入,洞口内是一条倾斜向上的、充满锈蚀铁架和苔藈的水下甬道,显然是废弃的排水或检修通道。游了大约五十米,前方出现微光,通道尽头是一处位于水下的气密室,有铁梯通向上方。
爬上铁梯,推开沉重的密封舱盖,众人进入了一个干燥、充满霉味和淡淡腥气的空间。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泵房底层,堆满杂物。但正对入口的墙壁上,却有一面巨大的、占据整面墙的、异常光洁的铜镜!镜面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幽的金属光泽。
“镜水倒影……原来是这个意思。”陈默低语。湖是水,这里是镜。入口藏在水下,真正的通道在镜后。
特战队员迅速检查,在铜镜边缘发现隐秘的卡扣。用力推开,铜镜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条向下延伸的、幽深冰冷的石阶。一股更浓的、混合着香烛和某种腐朽气味的阴风,从下方涌出。
“下!”陈默示意。众人戴上防毒面具,打开强光手电,枪口朝下,小心翼翼地步下石阶。
石阶盘旋向下,仿佛通往地心。温度越来越低,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安的寂静。终于,他们来到了底部。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被改造成了诡异的空间。溶洞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水色幽黑如墨。水潭周围,立着八面巨大的、样式各异的古镜,按照某种诡异的方位排列,镜面全部对着中央的水潭。每一面镜子上,都用暗红色的、类似朱砂混合了某种东西的颜料,画满了扭曲的符咒。溶洞顶部,垂落下无数细如发丝的铜线,末端系着小巧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细微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叮当声。
“是‘八镜锁魂阵’!”苏媛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在面具后有些发闷,“一种极其恶毒的困阵,以水为媒,以镜为牢,被困者的生魂会被慢慢抽离,融入水中倒影,最终魂飞魄散!刘小斌一定在水潭下面!”
不用她说,陈默已经感觉到了。胸口的“守魂玉”变得滚烫,水潭深处传来一种微弱但清晰的、充满痛苦和绝望的生命波动,与袖扣里刘建国的血液气息隐隐呼应。
“救人!”陈默低喝。特战队员立刻展开行动,两人警戒四周,其余人准备潜水装备和救援器械。
“破阵需要血亲之血,滴在阵眼,也就是主镜上。”苏媛快速说道,指向八面镜子中最大、符咒最复杂的那一面,“但主镜被邪法加持,普通血液没用,需要……带有强烈执念和破阵意志的血亲之血,同时攻击镜面。”
陈默拿出那枚袖扣,里面残留着刘建国最后的血液和意志。他走到那面主镜前,镜子映出他全副武装、神情凝重的身影,也映出身后的水潭和溶洞,景象扭曲诡异。
他划破指尖,将自己的血与袖扣中导出的、那微量的、属于刘建国的血混合,按在镜面上,同时集中全部精神,想象着刘建国最后那句“救他”的嘶吼,将自己破阵的决绝意志灌注其中!
“破!”
镜面接触血液的瞬间,发出“嗤”的灼烧声,上面的血色符咒如同活过来般扭动,发出尖锐的嘶鸣!整个溶洞的铜铃疯狂作响!另外七面镜子也同时震动,镜中倒影开始扭曲、拉长,仿佛有东西要钻出来!
“稳住!”苏媛将数张破邪符拍在周围镜面上,暂时遏制了邪气反扑。
陈默感到一股冰冷邪恶的力量顺着手臂反噬而来,但“守魂玉”爆发出清光,与他的意志一同抵抗。终于,“咔嚓”一声脆响,主镜镜面上出现了一道裂痕,随即迅速蔓延!整个“八镜锁魂阵”的光芒急速黯淡下去!
“就是现在!下水!”陈默吼道。
两名特战队员早已准备好,如鱼般跃入漆黑的水潭。不到一分钟,水下传来信号。众人合力,从水潭中拉上来一个密封的、如同棺材般的透明树脂舱。舱内躺着一个骨瘦如柴、面色青白、昏迷不醒的年轻男子,身上插满了诡异的管线,与舱底一些散发着微光的、如同水母般的诡异物质相连。正是刘小斌!他还活着,但气息微弱至极。
“快!切断连接!撤离!”苏媛急道。
队员迅速切断那些诡异的管线,将树脂舱固定上担架。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原路返回时,溶洞入口处,传来了缓慢而清晰的鼓掌声。
“啪、啪、啪……”
一个穿着黑色长衫、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中的身影,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石阶入口处,堵住了他们的退路。身影周围,空气似乎都在扭曲,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精彩,真是精彩。”一个沙哑、非男非女的声音响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没想到,刘建国那废物,临死前还摆了本座一道。更没想到,你们还真能找到这里,破了这‘八镜锁魂阵’。”
他缓缓抬起头,兜帽下,一双毫无感情、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眸子,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陈默身上。
“不过,游戏到此为止了。本座……司徒胤,恭候多时了。”
真正的猎人,终于现身。而猎物,似乎才刚刚踏入陷阱的中心。
(第六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