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楚河问出“它叫什么”这句话时，秦琼清晰地看到，他那双刚刚恢复神采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恐惧和退缩，反而燃烧着一种让她感到心悸的火焰。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仇恨。
那是一种……类似于猎人看到了毕生所追求的猎物时，才会有的，极度的专注和兴奋。
他被那个恐怖的“怪物”咬了一口，险些丧命，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关心自己的身体，不是询问战果，而是想知道，那个怪物的名字。
这个男人，他的思维方式，永远都和正常人不一样。
秦琼的心，在这一刻，忽然安定了下来。
她知道，那个无所不能的萧楚河，回来了。
“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里，没有它的正式名称。”秦琼压下心头的波澜，恢复了指挥官的冷静，“卓南欣称呼它的最高权力层为‘议会’。我们内部，给它的临时代号是‘深渊’。”
“深渊……”萧楚河在嘴里，轻轻地咀嚼着这个词。
很贴切。
当你凝视它的时候，它也在凝视你。
“卓南欣还说了什么？”他继续问道。
“她说，‘议会’由十三个席位组成，‘黑石联盟’只是其中之一。她说，‘议会’的核心，是通过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超自然力量来维持统治和进行抹杀，她称之为‘深渊的凝视’。”秦琼将自己知道的信息，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
她知道，对于萧楚河来说，信息，就是他最强大的武器。
萧楚河静静地听着，眼神没有任何变化。这一切，都在他昏迷时看到的那些精神烙印中，得到了印证。
“我的身体……”他动了动依然有些僵硬的手指，“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秦琼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后怕和不解，“专家组给你做了最全面的检查，你的各项生理指标，比正常人还要健康。他们唯一无法解释的，就是你为什么会陷入深度昏迷。”
萧楚河了然。
那场攻击，是纯粹的精神层面、或者说维度层面的攻击。以目前人类的科技水平，自然检查不出任何问题。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需要确认一件事。
一件对他来说，比生命本身还要重要的事情。
他尝试着，去沟通，去开启那个已经破碎不堪的“量子金融视界”。
“你干什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秦琼看到他突然闭上眼，眉头紧锁，立刻紧张地问道。
“别出声。”萧楚河的声音很轻，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秦琼立刻闭上了嘴，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打扰到他。
萧楚河的意识，再一次，沉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和昏迷时那片狂暴、混乱的黑暗风暴不同，此刻他的精神之海，虽然依旧布满裂痕，但已经恢复了基本的平静。
他能“看”到，那片曾经浩瀚无垠的金融星图，如今只剩下了一片残骸。
大约有超过一半的“星球”彻底熄灭了，变成了死寂的灰色星体。这意味着，他对全球一半以上的金融产品，失去了那种直观的、数据化的感知能力。
剩下的“星球”，也大多光芒黯淡，上面覆盖着一层如同蛛网般的黑色裂纹。他尝试着去连接其中一颗代表着沪深300指数的“星球”，一股尖锐的刺痛，立刻从他的大脑深处传来。
“唔……”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你怎么了？”秦琼立刻抓住了他的手，那只手冰冷得吓人。
“没事。”萧楚河咬着牙，强忍着那股撕裂般的疼痛，继续进行着自己的尝试。
他发现，自己依然可以读取到这颗“星球”上的数据流，但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松、流畅、清晰。
现在的数据流，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大量的“杂音”和“乱码”。就像是在用一台信号极差的老旧收音机，去收听一个遥远的电台。
他需要耗费比以前多数倍，甚至数十倍的精神力，才能从这些混乱的信号中，勉强筛选、拼凑出有用的信息。
更要命的是，在这些“杂音”的深处，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阴冷、恶毒的意志。
那就是“深渊”留下的精神烙印。
它像一个潜伏在系统底层的病毒，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负面的、污染性的信息，干扰着他的感知，试图扭曲他看到的一切。
如果他的意志稍有松懈，就可能会被这些虚假的信息所误导，做出致命的错误判断。
萧楚河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他的能力，没有消失。
但是，它残了。
曾经那如同“上帝视角”般的全知全能，现在变成了一种高耗能、高风险、且极不稳定的“残缺之力”。
每一次使用，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不仅要承受巨大的精神负荷和肉体痛苦，还要时刻提防着来自“深渊”的精神污染。
这，就是“深渊”咬了他一口之后，留下的永久性创伤。
它没有杀死他，但它在他最引以为傲的武器上，留下了一道无法修复的裂痕。
它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凡人，不要试图窥探神的领域。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不甘，涌上了萧楚河的心头。
他就像一个失去了双腿的顶尖舞者，一个弄瞎了眼睛的传奇画家。那种从云端跌落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不。
不能这样。
萧楚河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
你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吗？
你以为弄坏了我的武器，我就会跪地求饶吗？
你错了！
武器坏了，可以修！修不好，就换一种用法！
只要我这个人还在，只要我的意志没有被摧毁，这场战争，就还没结束！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脑中翻腾的剧痛，对秦琼说道：“扶我起来。”
“你要干什么？你才刚醒，需要休息！”秦琼立刻反对。
“我需要一台能连接外网的电脑，权限要最高。”萧楚河的语气，不容置疑。
“你要电脑干什么？”
“我要看看，我不在的这两天，我的‘敌人’，都干了些什么。”萧楚河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顺便，也试试我这把‘钝刀’，还能不能杀人。”
秦琼看着他那双重新燃烧起战意的眼睛，心中一震。
她知道，自己劝不住他。
这个男人，就是为战斗而生的。让他躺在病床上休养，比杀了他还难受。
“我不能给你电脑。”秦琼摇了摇头，“你的身体状况还不允许。但是……”
她顿了顿，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台加密的军用平板电脑。
“我可以把最新的全球金融市场动态，给你看。”
她打开平板，调出了一个实时更新的数据界面。上面，密密麻麻地罗列着全球各大市场的指数、外汇、大宗商品的价格波动。
“在你昏迷的这两天，全球市场，发生了一些诡异的变化。”秦琼指着屏幕，沉声说道。
“美股，在我们a股上演绝地反击的当晚，高开低走，第二天，更是毫无征兆地暴跌了3。华尔街给出的解释是，担心a股的剧烈波动会引发全球性的金融风险。”
“欧洲市场，同样陷入了恐慌性下跌。”
“但是，最奇怪的，是大宗商品市场。”
秦琼将界面切换到黄金和原油的走势图。
“黄金，作为传统的避险资产，在股市暴跌的情况下，非但没有上涨，反而同步出现了大幅跳水。而原油价格，却在没有任何利好的情况下，逆势暴涨了5。”
“这完全违背了所有传统的金融逻辑。黄金和石油，就像是被两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扭曲了它们原有的价格轨道。”
“我们的分析团队，用尽了所有模型，都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市场上，也没有任何关于黄金和石油的重大利空或利好消息。这一切，就像是凭空发生的一样。”
秦琼说完，抬头看着萧楚河，想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些答案。
然而，萧楚河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的k线图，一言不发。
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秦琼不知道，此刻在萧楚河的脑海里，正进行着一场何等激烈的风暴。
他强忍着大脑的剧痛，再一次，开启了那残缺的“量子金融视界”。
他的意识，艰难地穿透重重的数据迷雾，连接上了那两颗分别代表着“黄金”和“原油”的、布满裂纹的星球。
瞬间，海量混乱的数据流，夹杂着“深渊”那阴冷的意志，疯狂地涌入他的大脑。
“看到了吗，虫子？”
“这就是我的力量。”
“我能让黄金变成废铁，也能让石油贵过黄金。”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价值规律，只有我的意志。”
那个阴冷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回响，充满了嘲弄和蔑视。
萧楚河死死地咬住牙关，任由那股精神冲击反复洗刷着他的意志，他的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
汗水，从他的额头渗出，很快就浸湿了枕头。
秦琼在一旁看着，心都揪紧了。她不知道萧楚河在经历什么，但她能看到，他的脸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萧楚河！停下！”她忍不住喊道。
但萧楚河，充耳不闻。
他像一个最执着的寻宝人，在信息的垃圾山里，疯狂地翻找着。
终于！
他找到了！
在那片代表着黄金市场的、混乱的资金流向图谱中，他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微弱、但却与其他所有资金都格格不入的信号。
那是一笔笔来自全球不同地区、数额都不大的做空资金。它们的操作手法极其隐蔽，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散户行为。
但萧楚河，通过那残缺的视界，看到了这些资金背后，那千丝万缕的、指向同一个源头的黑暗丝线。
而在原油市场，他也发现了同样的情况。无数笔隐蔽的做多资金，同样指向了那个源头。
那个源头，就是“深渊”。
“我……看到了……”
萧楚河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你看到什么了？”秦琼急忙问道。
“他们在……测试。”萧楚河的声音，虚弱却又带着一丝兴奋。
“测试？测试什么？”
“测试我。”萧楚河的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他们不知道我死了，还是疯了。所以，他们故意在市场上，制造出这种违背逻辑的诡异波动。”
“他们想看看，还有没有人，能看穿他们这种‘神’一样的操作。”
“如果市场对此毫无反应，就说明，我这个‘异类’，已经被抹除了。”
“而如果，有人能针对他们的操作，做出精准的反击……”
萧楚河看着秦琼，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就说明，我还活着。”
“而他们，也就暴露了他们自己。”
“这是一封……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