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书记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胡小虎坐在吴书记对面的沙发上，将北京来的信，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吴书记接过信，看得非常仔细，脸上的表情，从平静，到惊讶，再到最后，化为一种难以掩饰的激动和震撼。
“好！好啊！太好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国宝级！首长特级保健品供应商！邀请你去北京做技术汇报！小虎啊小虎，你可真是真是我们县里飞出的一只金凤凰啊！”
吴书记激动得脸都有些发红。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文件的分量。
这不仅仅是胡小虎一个人的荣耀，更是他吴书记，乃至整个县委县政府的巨大政绩！
一个偏远贫困县的乡镇企业，竟然能得到中央的如此肯定，产品成了特供品，厂长还要被邀请去北京做汇报！这事要是传出去，他在省里领导面前，腰杆都能挺得笔直！
“吴书记，这次去北京，我心里没底。”胡小虎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丝“忐忑”，“毕竟要去见的是国家级的专家领导，我怕我说错话，办错事，给咱们县丢人。”
“丢人？谁敢说你丢人！”吴书记把信纸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豪气干云地说道，“你是我们县的功臣！是去为国争光的！谁敢给你小鞋穿，我第一个不答应！”
他坐回椅子上，看着胡小虎，眼神变得郑重起来。
“小虎，你这次去北京，不光是代表你们厂，也是代表我们整个县。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县里，一定给你提供最好的支持！”
胡小虎等的就是这句话。
“书记，我确实有几个请求。”他顺势说道，“第一，这次去北京，路途遥远，我想申请使用一下县里的吉普车。我们带着一些设备和资料，坐火车不方便。”
“没问题！”吴书记一口答应，“我把我这辆车给你用！司机也配最好的！保证把你安安全全送到北京！”
在这个年代，能动用县委书记的专车，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肯定和支持。
“第二，”胡小虎继续说道，“我们这次是去做技术汇报，代表的是我们县的形象。我跟晓晓哦，就是我们厂的技术员，身上的衣服都还是工装，怕是有点不太体面。我想能不能请县里帮忙，找个好裁缝，给我们量身定做两身像样的衣服？”
他故意把自己说得很“土”，很没见过世面。
吴书记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子，考虑得还挺周到！这是小事！我马上让县委办公室的人去办！不仅要做衣服，还要给你们准备好出差的津贴和补助！一切都按最高标准来！”
“那就太谢谢书记了！”胡小虎感激地说道，“最后还有一个事。我这一走，短则十天，长则半月。厂里这边，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安全问题。您也知道，我们厂现在树大招风”
吴书记立刻明白了胡小虎的言外之意。
他这是担心自己走后，有人趁机捣乱。
“你放心！”吴书记的脸色严肃起来，“我已经跟县公安局的赵局长打过招呼了。从今天开始，他们会成立一个专项巡逻队，每天二十四小时，在你们厂区周围巡逻！我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土！”
有了吴书记这三个承诺，胡小虎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车、衣服、安保，所有他能想到的问题，吴书记都帮他解决了。而且，通过这次汇报，他也成功地将长白山食品厂和县委的利益，更深地捆绑在了一起。他去北京取得的荣誉越大，吴书记脸上的光就越亮。
从吴书记办公室出来，胡小虎感觉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县委的办事效率，前所未有的高。
当天下午，县委办公室的主任就亲自带着县里最好的裁缝，来到了食品厂。
老师傅拿着软尺，恭恭敬敬地给胡小虎和顾晓晓量了尺寸。胡小虎的身材挺拔匀称，是个天生的衣架子。顾晓晓虽然因为长期在山里跑，皮肤不算白皙，但身材窈窕，气质灵动，穿什么都好看。
“胡厂长，您看，给您做一身现在最流行的蓝色中山装怎么样？料子用最好的哔叽！再给您配一双小牛皮的皮鞋！”
“顾同志年轻漂亮，给她做一身合身的灰色列宁装，再配一条红色的纱巾，保证又精神又好看！”
办公室主任在一旁殷勤地建议着。
胡小虎对这些没什么所谓，大手一挥：“你们看着办，只要体面就行。”
而顾晓晓，则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郑重地对待，小脸红扑扑的，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当裁缝师傅给她量尺寸的时候，她紧张得身体都绷紧了。
量完尺寸，办公室主任又送来了一个厚厚的信封。
“胡厂长，这是吴书记特批的出差补助，每人每天五块钱，先按十五天给您预支了。您千万别嫌少。”
一天五块！这可是普通工人小半个月的工资了！
胡小虎也没客气，让柳夏收下了。他知道，这是吴书记在表达一种姿态。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食品厂都围绕着“北京之行”高速运转起来。
顾晓晓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把自己所有的实验记录、数据、图表，都整理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还熬了好几个通宵，用画笔，将石斛的生长过程，蜜蜂采食“药膳”后的变化，都画成了生动的彩图。
柳夏则忙着清点厂里的库存，准备样品。她挑选了品质最好的一批“林海雪蜜”和“红松籽蘑菇肉酱”，重新进行了包装。她知道，这次去北京，不光是汇报蜂皇乳，也是一个展示厂里其他产品的绝佳机会。
万胜利则带着他的保卫科，把整个厂区，特别是后山的核心区域，巡逻得滴水不漏。他还特意在胡小虎和顾晓晓的办公室、实验室外面，安排了双人双岗，确保万无一失。
就连瘸子刘，也感觉到了这股紧张的气氛。他不用人吩咐，自己就在厂门口的门房里搭了个地铺，晚上就睡在那里，眼睛瞪得像铜铃，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两天后，崭新的中山装和列宁装送来了。
胡小虎换上那身笔挺的蓝色中山装，整个人气质为之一变。原本的锐气被一种沉稳所取代，配上他深邃的眼神，看起来就像一个年轻有为的领导干部。
而顾晓晓，当她穿着合身的灰色列宁装，脖子上系着一条鲜艳的红纱巾，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呆了。
那身衣服，完美地衬托出她青春活力的气息。平日里那个在山间奔跑的野丫头，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英姿飒爽、充满知识分子气息的女技术员。
“好看！”万胜利看着顾晓晓，眼睛都直了，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两个字。
柳夏也笑着拉过顾晓晓的手，帮她整理了一下衣领：“我们家晓晓，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顾晓晓被大家看得不好意思，小脸通红，偷偷地瞟了胡小虎一眼。
胡小虎也看得有些晃神。他笑着点了点头：“很好，很精神。到了北京，咱不能给长白山丢脸。”
一切准备就绪。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胡小虎、柳夏、顾晓晓和万胜利四人，又一次聚在了办公室里。
没有了之前的激动和喧嚣，气氛显得有些安静和凝重。
“我走了之后，厂里的事，夏你多费心。生产上的事，多跟李大壮商量。有解决不了的，就去找吴书记，别自己硬扛。”胡小虎对柳夏嘱咐道。
“我知道。”柳夏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红。
“胜利，保卫科那边，弦一定要绷紧。特别是后山，除了研发部的人，任何人不准靠近。包括瘸子刘，也得给我看住了。”
“放心吧小虎，有我在这，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万胜利拍着胸脯保证。
胡小虎最后看向顾晓晓：“晓晓，明天就要上‘战场’了，紧张吗？”
顾晓晓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小虎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给你丢脸的！”
胡小虎笑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夜色中厂区的轮廓。远处，宿舍楼工地的灯光还亮着，隐隐能听到工人们的号子声。
他的心里，充满了豪情。
“等我回来。”他轻声说道，像是在对他们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等我回来，我们的厂子，将会迎来一个全新的时代！”
第二天清晨，一辆擦得锃亮的县委吉普车，缓缓停在了厂门口。
在全厂工人夹道欢送的目光中，穿着崭新中山装的胡小虎，和系着红纱巾的顾晓晓，带着几个装满了资料和样品的大箱子，坐上了车。
“厂长！一路顺风！”
“顾技术员！等你们的好消息！”
工人们挥舞着手臂，大声喊着。
胡小虎摇下车窗，对着众人挥了挥手。
吉普车缓缓启动，朝着远方，朝着那个名为“北京”的、决定着无数人命运的巨大舞台，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