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细雨初歇,朝霞将天际染成了淡淡的金粉色。
白墙黛瓦,飞檐翘角,基地建筑群沿着一弯清澈的内河而建,几座小巧的石桥连接各处。
庭院内植着芭蕉,翠竹,墙角偶有青苔点缀,晨露未曦,空气里还弥漫着湿润的草木清香。
临水的一间茶室内,22岁的队员顾尽欢正临窗而坐。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浅青色改良旗袍,长发间插着一支白玉兰头饰,几缕发丝垂在耳侧,更衬得脖颈修长,气质温婉。
她面前摆着一套紫砂茶具,水汽袅袅,她正专注于温杯烫盏的动作,指尖轻柔,姿态优美。
“嘿!尽欢!干啥呢?!”
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忽的打破了茶室的静谧。
20岁的秋辞像一只欢快的小雀儿,蹦跳着窜了进来。
她扎着双马尾,穿着方便活动的运动服,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元气,与顾尽欢的娴静形成鲜明对比。
顾尽欢抬头,见是秋辞,唇角自然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声音柔和道:
“奥,我在沏茶。清晨雨后的龙井,正当时。要尝尝吗?”
“哎呀!茶等会儿再喝!”
秋辞摆摆手,一脸兴奋地凑到顾尽欢身边,将手里的平板电脑几乎怼到她眼前。
“尽欢!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城东那家流芳戏苑?!网上都传疯啦!好多人都去看了他们新排的《游园惊梦》,说是好评如潮,一票难求!你不是昆剧世家出身嘛,来来来!你来评价评价,是不是真有他们吹的那么神?!”
说着,她不由分说地将平板塞到顾尽欢手里,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有些晃动,显然是观众用手机拍摄的录像。
画面里,正是唐千古与唐流芳在台上演绎“游园”一段,唱腔婉转,身段曼妙。
顾尽欢被打断了品茶的雅兴,也不恼,接过平板,柔声道:“哦?我看看。”
她纤长的手指轻触屏幕,调整了一下音量,目光专注地落在画面上。
她自幼受家庭熏陶,对昆曲的唱念做打,一颦一笑都有着极深的鉴赏力。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听着听着,顾尽欢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专业的认可,对秋辞说道:
“这两人唱的确实不错。嗓音条件极佳。配合也默契,看得出来,定是下了苦功的。”
秋辞一听,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脯。
“看吧看吧!我就说嘛!连你都这么说,那肯定是超级厉害!”
然而,顾尽欢嘴上虽夸赞着,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却渐渐浮现出一丝疑虑。
她的注意力,更多地被那唱词深处,超越程式化表演之外的东西所吸引。
那不仅仅是杜丽娘的伤春,柳梦梅的痴情。
在唐千古那柔媚的唱腔下,她似乎听到了一丝被压抑的挣扎。
在唐流芳那清越的嗓音里,她也隐约捕捉到一种超越剧情的,深沉的眷恋与无奈。
尤其是当画面拍到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那其中蕴含的复杂情感,绝不仅仅是戏中人的情意
这“言外之意”,这“弦外之音”,寻常观众或许只觉得演得投入,感人,但落在顾尽欢这等行家耳中,却异常清晰可辨。
她暂停了视频,指着画面上的唐千古和唐流芳,转头看向还在兴奋状态的秋辞。
“秋辞,这两人资料上显示,他们是兄妹吧?”
秋辞挠了挠头,一脸茫然。
“啊?这个我倒是没细看诶!网上的八卦消息光顾着吹他们演技了,谁关心这个呀?反正我就感觉他们唱得真心不错,看得我都想谈恋爱了!”
她笑嘻嘻地开着玩笑,完全没意识到顾尽欢问话背后的深意。
顾尽欢没有再追问,只是将平板轻轻递还给秋辞,重新端起那杯微凉的茶,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望向了窗外那潺潺的流水。
“兄妹” 她心中默念。
若真是兄妹,那戏台上流露出的,几乎要冲破桎梏的浓烈情意,又该如何解释?
是演技已然臻至化境,足以以假乱真?
还是这看似完美的游园惊梦之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一场罪。
顾尽欢的疑虑尚未理清,而此刻,制造了那场罪的当事人,正陷入一场更为直接和凶险的危机之中。
姑苏城郊外,有着一处废弃的仓库。
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只有风吹过的呜咽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霉味和铁锈气息。
阳光从屋顶的破洞投下几道浑浊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
唐千古和唐流芳背靠着冰冷的铁皮墙,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上贴着黑色的胶带。
他们身上还穿着便于行动的深色便装,但早已沾满了泥泞和挣扎的痕迹,脸上写满了惊恐与愤怒。
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昨夜戏楼散场后,唯一未曾离去的那位礼帽男。
此刻,他依然戴着那顶帽子,但已经脱去了外套,里面是一件简单的黑色衣物,勾勒出少年人般清瘦却精干的身形。
然而,当他开口时,发出的却是一种与外表极不相符的,低沉沙哑的声音:
“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慢悠悠地踱着步,手指间把玩着一枚小小的,似乎是金属制成的徽章,徽章上刻着一个狰狞的鬼首图案。
“我这个人,耐心可不太好”
他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唐千古和唐流芳苍白的脸。
“我这里,可是有你们欺师灭祖的铁证。”
他甚至还刻意加重了欺师灭祖四个字。
“所以,选择吧。”
“还是”
他的声音突然转冷:“我把这证据往警局一送,或者直接发给那些追捧你们的戏迷看看?让你们下半辈子,把牢底坐穿,身败名裂,受尽万人唾弃?”
他顿了顿,向前逼近一步。
“又或者更简单一点。我看你们也没什么用了,就在这里,把你们就地正法,让你们和你们那死鬼师父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唐流芳吓得浑身一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被封住的嘴发出“呜呜!”的哀鸣。
唐千古虽然同样恐惧,但一股被逼到绝境的凶性却被激发了出来。
他猛地抬起头,尽管嘴被贴着,依然从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嗬嗬!”声,眼神凶狠地瞪着那少年模样却声音苍老的男子,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试图表达他的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