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同庆楼出来,舅妈又来到了姥爷家。姥爷看着舅妈,上下打量着舅妈,一句话也不说。舅妈被看得发毛,不明所以。
“爸你这么看我干啥?”
“我在等着你掏药啊!”
舅妈松了口气:“今天不用,就是跟你商量个事。”
姥爷也松了口气:“你说。”
俩人都坐在了沙发上,都是一副虚惊一场的样子。
“同庆楼还是被侯总承包了。”舅妈说。
“那是肯定的。”
“我是不想在那个姓候的手下干,可现在国明还在里面,我要是再没了工作,咱们这个家怎么办。”
“国明这律师执业资格还没下来,就摊上了这事。我打听了,据说国明的事现在罚没所有非法收入后还不行,还得追加罚款,还得把那眼镜厂封了并且销毁所有的眼镜。说不定还得判刑。”
“还得判刑?”
“有可能,不过判了也没多重,估计最多也是个缓刑。”
舅妈停顿了一下:“咱们的同庆楼也归那个姓汤的了。爸你知道吗?这个姓汤的说要拆下同庆楼的牌子,改名叫“野玫瑰歌舞餐厅”,还要把二楼改成歌舞厅,就是那种黑灯瞎火的小舞厅。”
“啥?!”
“真的,到时候他肯定找一帮乱糟的小姐什么的!”
姥爷一口气没上来,捂着胸口又倒在了沙发上。
舅妈赶紧慌忙的掏出速效救心丸,塞进了姥爷的嘴里。
尽管舅妈已经是焦头烂额,但是舅妈还记得老舅的嘱托。从姥爷家出来后,舅妈让二胖带着她来到了郭大炮家。
看着象是已经要被拆迁了的郭大炮家,舅妈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二胖敲响了郭大炮家的门,郭小雪怯生生的开门。
舅妈一进郭大炮的家,也是被郭大炮家的破和脏惊得目定口呆:“你们就住在这?”
郭小雪点点头。
舅妈还是不太信:“你们一直住在这?”
郭小雪又点点头。
“拖把,抹布希么的在哪儿?咱们仨收拾一下。收拾完再去你爷爷那。”舅妈跟郭小雪说。
舅妈把郭大炮家收拾得干干净净后,舅妈和二胖、郭小雪等三人走出了郭大炮家。
郭小雪回头,看到家的窗台上挂出了自己的春夏秋冬的为数不多的所有衣服和床单。郭小雪眼框红红的,下意识的拉住了舅妈的手。
随后舅妈带着二胖和郭小雪来到了医院,又补交了一万的住院押金。舅妈是个太善良的人了。她虽然很烦郭大炮,但是看到郭小雪家的惨状,舅妈还是拿出了家里仅剩的一点钱。
老舅和郭大炮这俩人有点缘分,老舅又被投入到了郭大炮的号子里。
当疲惫的老舅看到又是郭大炮的号子时,老舅苦笑。
老舅进去时,郭大炮等人正在打扑克。郭大炮看见老舅又进来了,目定口呆。
“你这是又进来了还是没出去?”
“又进来了。”
“这次又是把谁干了?!”
“谁也没有。”
“你是想我是咋的?咋还一次又一次的回来。”
“给我弄张铺,我得睡会,一天一夜没睡了。”
这边老舅坐在郭大炮旁边,大家一起拿着塑料盆吃饭。老舅看着盆里的食物,实在是吃不下去。
“吃两口吧,不然晚上饿的睡不着。”郭大炮说。
老舅摇摇头。
“这次你到底是因为啥进来的?”
“生产眼镜。”
“生产眼镜还能到这来?”
老舅看起来很不想回答这问题。
“咱们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爸还好吧。”
“……前段时间身体不太舒服,我送去了医院,现在……没啥大事……”老舅含糊其辞。
“我姑娘呢?”
“非常听话。”
“学习好吗?”
“……你还关心她学习?”
“我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我要是象你学习这么好,就不会去卖肉。不卖肉,哪来这么多破事儿。”
“象我学习这么好……咱们俩现在不是也一样在一起吗?你还是头铺,我是二铺。”
老舅的话说完,俩人都沉默了。
在老舅在看守所里反思人生时,同庆楼开始重新装修了,看起来老了好几岁的姥爷呆呆的站在这个自己工作了一辈子的同庆楼前,看着装修工人在叮咣的拆这个百年老店,身体都在颤斗。
而疯子季强也在远远的呆滞的看着拆同庆楼。
侯总骑着摩托车来到同庆楼前,看到姥爷后得意洋洋的介绍他的“歌舞餐厅”伟大规划。
“咱们重装以后绝对洋气,绝对新潮绝对带派!以后这里就叫“野玫瑰歌舞餐厅”了,不叫同庆楼了!但是不管叫什么名字,崔老爷子您只要来,我绝对给您免单!以前是国营的,我没这个权力,现在承包了,我肯定就有了这权力!欢迎崔老爷子您常来!”
姥爷却似完全听不见,只是怔怔的看着同庆楼。
正在这时,同庆楼那块饱经沧桑的牌匾被拆下,掉在了地上,沿着过去摔过的缝隙再次摔成了两半。
同庆楼的牌匾后有一个鸽子窝,随着牌子的拆下,鸽子四散飞去。
远处的季强流下了泪水。
姥爷看着天上的鸽子,还是在发呆。
“我能带走这块匾吗?”
“当然可以。崔老爷子都说话了,这破玩意儿我留着干啥。”
姥爷看了侯总一眼,没再说话。姥爷喊了辆板车。
姥爷佝偻着背影,把两块断了的牌匾抬上了板车,离去。
侯总冷笑:“这不叫老顽固什么叫老顽固。”
季强象是被重重打了一拳,缓缓的瘫坐在了地上。
姥爷把匾抬回了家里,看着地上的两块再次断了的牌匾发呆。姥爷起身,拿出了一块抹布,把牌匾擦了擦,端详了一下。姥爷找出一块白床单,把牌匾包了起来,塞进了床底。姥爷叹了口气,怔怔的坐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