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尽的黑暗。
意识如同沉溺在冰冷的海底，不断下坠。剧痛、疲惫、以及那股强行熔炼自身后留下的空虚与衰败感，如同附骨之疽，缠绕着李苟的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刺破黑暗。
他感觉自己仿佛在移动，身体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着，穿过潮湿阴冷的空气，最终被轻轻放下，接触到一个冰冷、坚硬的平面。
是棺材板吗？自己最终还是死了？
不，不对。神魂深处那如同蛛网般密布的裂痕传来的剧痛，以及体内近乎枯竭却依旧顽强运转着一丝《紫极寂灭篇》的真元，都在提醒他，他还活着。
他艰难地，一点点撑开沉重的眼皮。
入目并非想象中的阴曹地府，而是一个狭小、昏暗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木料、劣质桐油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沉淀心神的奇异檀香混合的味道。
他正躺在一口……尚未上漆的松木棺材里。
棺材没有盖盖，他能看到低矮的、布满蛛网的屋顶。
他尝试动弹，却发现身体如同被拆散重组过一般，每一寸骨骼、每一条肌肉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稍微用力，便是钻心的疼。强行熔炼“寂灭本源”的后遗症，远比看上去更严重。
“醒了？”
一个平淡、沙哑，听不出年纪和情绪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李苟心中凛然，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声音来源。
在棺材旁，昏暗的油灯光晕下，坐着一个身影。他背对着光，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以及一双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工具，正在不紧不慢地打磨着一块木头。
是那个棺材铺的老板？也是……击碎仙人投影，将他带到此地的人。
“前……辈……”李苟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别动，也别急着说话。”那身影依旧慢条斯理地打磨着木头，头也没抬，“你现在的状态，比这口刚刨好的棺材好不了多少。乱动，小心真散架了。”
李苟沉默下来，依言不再动弹，只是全力运转那微乎其微的真元，配合着呼吸，尽可能吸收着空气中那丝奇异的檀香。这香气似乎对稳定神魂有着微弱的效果。
他仔细感知着自身。
伤势极其严重。经脉多处断裂、萎缩，真元近乎干涸，如同龟裂的河床。神魂上的裂痕虽然没有扩大，但依旧触目惊心。最麻烦的是生命力似乎透支严重，头发灰白，皮肤失去弹性，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衰败的气息。
那强行熔炼出的“寂灭本源”，威力固然恐怖，但代价也沉重得超乎想象。若非他根基还算扎实，加上之前吞噬过几位指玄的本源和生命精气，恐怕当场就自我湮灭了。
“好奇我为什么救你？”棺材铺老板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李苟的内视。
李苟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模糊的背影。
“因为你够狠。”老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似乎拿起旁边的什么东西喝了一口，可能是酒，“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这年头，像你这样不顾后果的疯子，不多了。”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嘲讽。
“而且……”他顿了顿，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你身上，有‘同类’的味道。”
同类？
李苟心脏猛地一跳！他指的是什么？系统？还是……窃取法则的能力？
“不必紧张，小子。”老板似乎能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淡淡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对你那能引动天象、寂灭万法的力量来源没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这个人，和你走的那条……断头路。”
断头路？李苟心中微沉。
“强行熔炼不属于自身层次的力量，窃取天地法则为己用……嘿嘿，这条路，古往今来，走的人不少，但能走到最后的，屈指可数。”老板的声音带着一丝沧桑，“大多在半路上，就被天劫劈死，被法则反噬成灰，或者……成了天上那些家伙的资粮。”
他转过头，油灯的光芒终于映照出他小半边脸庞。那是一张极其普通，甚至有些木讷的中年人的脸，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古井，仿佛看尽了世事变迁。
“你之前窃取仙则，引动天象，已经彻底引起了‘上面’的注意。这次来的只是投影，下次……可能就是真身降临。你觉得，你能挡得住几次？”
李苟沉默。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没有系统辅助，仅凭自身，面对真正的仙人，他毫无胜算。
“请前辈指点。”他嘶哑着开口。
“指点？”老板嗤笑一声，转回头，继续打磨他的木头，“我指点不了你。路是你自己选的，怎么走，也只能靠你自己。”
他拿起一块新的木料，比划着：“我能做的，就是在你这口棺材彻底散架之前，给你提供一个……暂时停尸的地方。顺便，让你看看，真正的‘窃道者’，是怎么在夹缝里求存的。”
真正的窃道者？李苟捕捉到了这个词。难道这人，也拥有类似系统，或者类似窃取法则的能力？
“好好养着吧。”老板不再多言，“这里的‘安魂香’能稳住你的神魂，但你的身体和根基，需要你自己想办法。提醒你一句，外面找你的人，可没闲着。北莽的‘狼神祭祀’已经到了城外，离阳皇室的那个老太监也摸过来了……嘿，热闹着呢。”
话音落下，小屋重归寂静，只剩下刨子刮过木头的沙沙声，以及那缕若有若无的安魂香气。
李苟躺在冰冷的棺材里，望着低矮的屋顶，心中波澜起伏。
系统的沉寂，仙人的威胁，重伤的身躯，虎视眈眈的强敌……前路似乎一片黑暗。
但不知为何，听着那规律的刨木声，嗅着那安魂的香气，他心中那股狠厉与不屈，反而更加炽烈。
断头路？
那又如何！
既然走了，就没想过回头！
他缓缓闭上眼睛，全力催动《紫极寂灭篇》，引导着那丝微弱的真元，如同最顽固的藤蔓，开始一点点修复那龟裂的经脉，温养那破碎的神魂。
棺中客，炼狱尽头。
他倒要看看，这条断头路，最终通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