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从自由之翼获得的情报电子包中标示，在西南方向约两百公里处，曾有一个以物易物着称的、代号“鼹鼠”的秘密交易点，据说偶尔能流出些军用的好东西。底火和发射药，成了卡在磐石号喉咙里最锋利的那根刺，迫使李炎做出了前往一探的决定。
半天的行程，在磐石号低沉而稳定的轰鸣中流逝。车外是千篇一律的荒芜景象，龟裂的大地，枯死的树干像伸向天空的绝望手臂。当导航仪显示已抵达目标坐标时，车内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没有想象中的隐蔽集市，没有零星的帐篷或改装车辆，甚至没有人类活动留下的新鲜痕迹。只有一片被风沙半掩的废墟，几堵残破的水泥墙倔强地立着，上面布满了弹孔和灼烧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不止一次的冲突。
“扫描完毕，无生命信号，无近期热能反应，无活跃无线电波源。”陈小武的声音带着一丝失落，打破了指挥舱内的寂静。
“下车看看。”李炎下令。
凌振锋带着山猫和铁砧率先跃出，呈战术队形谨慎地切入废墟之中。王磊和周烈紧随其后，试图从残骸中寻找可能遗留的线索。李炎和赵影留在车上警戒。
几分钟后，凌振锋的声音从无线电传来：“彻底废弃了。从痕迹看，至少荒废了几周了。最后离开的人很匆忙，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带不走的都毁了。”
王磊踢开一块焦黑的木板，下面露出几枚锈蚀的子弹壳，型号杂乱，早已无法使用。“看来‘鼹鼠’要么是被端了老窝，要么就是嗅到了更大的危险，提前转移了。”
一无所获。
磐石号再次启动，带着一股压抑的失望情绪，调头向西驶去。这是情报中标注的、可能存在其他小型幸存者群落的方向，如今成了无奈之下的唯一选择。
广阔的平原在眼前铺开，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磐石号这一个移动的点。这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旷，别说人影，连变异生物的踪迹都罕见，只有枯黄的杂草在干燥的风中发出沙沙的哀鸣。偶尔，从地底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如同巨兽翻身的隆隆声，提醒着他们这片大地依旧不安分。那是间歇性的轻微地质活动，虽不致命，却无时无刻不在挑动着幸存者本就紧绷的神经。
“这鬼地方，连掠夺者都懒得来。”周烈嘟囔了一句，说出了大部分人的心声。过于死寂的环境，有时比成群的敌人更让人不安。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寂静中行驶了约一小时后，主观察镜里突然捕捉到了几个微小的移动点。
“十点钟方向，发现人影！”陈小武立刻报告。
镜头拉近。画面里是大约十几个人，男女老少都有，个个衣衫褴褛，满面风尘，步履蹒跚地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向前移动。他们用破布裹着头脸，抵御着风沙，身上背着、拖着少得可怜的行李。最引人注目的是，队伍里有三四个青壮年男子，手中紧握着81式步枪，但那枪身老旧，保养状况堪忧，像是从某个博物馆里淘来的货色。
这样一支队伍，在空旷的平原上，脆弱得如同待宰的羔羊。
“保持距离，警戒。”李炎下令。磐石号庞大的身躯缓缓靠近，如同山峦迫近，在地面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那伙幸存者显然早已发现了这个钢铁巨物，惊恐像瘟疫一样在他们中间蔓延。女人们紧紧抱住孩子，男人们则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枪，尽管手臂在剧烈颤抖。他们挤作一团，眼中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仿佛看到了行走的死神。
凌振锋通过车外扩音器，用冷静而清晰的语气喊道：“我们不是掠夺者。重复，我们不是掠夺者。放下武器，表明你们的身份和来意。”
他的声音在旷野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群人犹豫着，互相看了看。最终，一个看似为首、年纪稍长的男人咬了咬牙，率先将手中的老式步枪扔在地上，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李炎、凌振锋和王磊三人下了车，但保持着安全距离。那名年长的男人在同伴担忧的目光中，独自颤巍巍地向前走了几步。
“我……我们是种地的，灾变前在河东农场……”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口音，因为紧张而有些结巴，“我们……我们没东西可抢了，吃的都快没了……求求你们，放过老人和孩子……”
他的话语朴实而绝望，直接表明了最底线的诉求——活下去。
“农场的人？”王磊闻言，眼神微动，上前一步，语气缓和了许多，“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见磐石号的人似乎没有立即动手的意思，那男人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他指着西边，眼中泛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我们听说……听说西边大山里头，还有官家的人，建了个‘乐土’安全区，收留难民……我们就是想去那里碰碰运气。这世道，地里越来越长不出东西了，实在活不下去了……”
官方势力？“乐土”安全区？李炎和凌振锋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倒是个全新的情报，但真假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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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就靠这几条枪，走这么远？”凌振锋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老旧的步枪。
“是在一个废弃的镇子派出所里找到的，子弹没多少，打一只出来找食的变异狗都费劲……主要是吓唬人。”男人老实回答，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这时，赵影也从车上下来，她注意到了队伍中几个孩子干裂的嘴唇和营养不良的脸色，以及一个被搀扶着的、不断咳嗽的老妇人。
“李工，”赵影低声对李炎说，“他们状态很差，有脱水和轻微营养不良症状，那个老人可能有呼吸道感染。”
李炎微微颔首，心中已有了决断。武力威慑已经足够，获取情报和展现善意是更高效的方式。
“我们不需要你们的命，也不抢你们的口粮。”李炎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我们想和你们做一笔交易。”
“交易？”农民们愣住了，他们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得这钢铁堡垒主人看上眼的东西。
王磊接话道：“我们是磐石号，一个独立生存团队。我们对你们带的种子，任何还能发芽的蔬菜、粮食种子，或者你们知道的种植方法、水培用的营养剂配方，很感兴趣。”
种地的农民？这可是比一堆废铜烂铁更有价值的“活资源”！
为首的男子，自我介绍叫老陈，一听这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种子？那些在废土几乎换不来一块压缩饼干的东西？
他连忙让同伴们把各自珍藏的、用油布或小木盒层层包裹的家当拿了出来。里面有干瘪的番茄籽、辣椒籽、几粒珍贵的玉米、一些小白菜和萝卜种子，甚至还有人带着一小包自己配置的、用于无土栽培的营养粉原料。
“都……都在这里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活……”老陈有些忐忑地将这些东西捧过来。
王磊和林翰仔细检查了这些种子，确认大部分保存尚可，那些营养粉原料虽然粗糙，但成分基础正确。这些都是重建可持续食物链的希望。
作为交换，李炎让周烈拿出了100发762步枪子弹。当黄澄澄的子弹被倒在老陈面前时，所有农民的眼睛都直了。这对于他们而言，是实实在在的、能带来安全感的硬通货！
“这……这太多了！”老陈声音发颤，不敢去接。
“拿着吧。”李炎道，“这些种子，在未来可能救活更多的人。另外，”他看向赵影，“赵影。”
赵影会意，拿着一个医疗包走上前，从里面取出一些基础的维生素片、净水药片和几剂抗生素，递给他们：“给孩子和老人用，按照说明服用。”
老陈和他身后的农民们，看着手中的子弹和药品，又看看眼前这艘冰冷的钢铁巨舰和它上面那些面容冷峻却行事正派的人，一时间百感交集。恐惧早已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激和震撼所取代。
“谢谢……谢谢你们！”老陈的声音哽咽了，他笨拙地想要鞠躬，被李炎抬手制止了。
“继续往西，路途遥远，多加小心。”李炎最后叮嘱了一句，便带队转身，登上了磐石号。
巨大的舱门缓缓关闭，隔绝了两个世界。磐石号再次发出低沉的轰鸣，调整方向，继续它的旅程。车窗外，那群农民依旧站在原地，用力地挥着手，直到变成视野里几个微不足道的小点。
分道扬镳，各自奔向渺茫的希望。
车内，赵影小心翼翼地收纳好那些用子弹换来的种子，仿佛捧着稀世珍宝，然后小心翼翼的种入了水培舱。
“没想到，最关键的‘工业粮食’没找到，却先找到了真正的粮食。”他感慨道。
李炎望着前方依旧荒芜的地平线，目光深邃。
“工业让我们强大，但这些东西，”他指了指那些种子，“才是生存的根。我们今天的交易，换回的或许是一个未来。”
磐石号碾过破碎的道路，向西而行。这一次，它的仓库里除了钢铁与火药，又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关于生命的承诺。在这片绝望的废土上，希望，有时就藏在几粒干瘪的种子里。
（第三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