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西北长官公署。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倒春寒刮起风能把人皮刮走。
屋内,暖气烧得很足,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颓丧味道。
“步芳兄!你可得拉兄弟一把啊!”
马鸿逵瘫坐在那张名贵的波斯地毯上,手里抓着一只烧鸡,吃得满嘴流油,眼泪鼻涕却混着油花往下淌,那模样活像个受了委屈的三百斤孩子。
“那个苏柳昌……他不是人!抢我姨太太还抢我地盘!”
马鸿逵狠狠咬了一口鸡腿,像是要把苏柳昌的肉咬下来,“那是妖术!撒豆成兵的妖术!我亲眼看见他们凭空变出弹药,看见他们不管受多重的伤都不哼一声!”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将官服,手里端着盖碗茶,轻轻撇着茶沫。
马步芳。
“马家军”的掌舵人,青海和甘肃都是他的势力范围。
比起马鸿逵的咋咋呼呼,马步芳显得阴沉得多。
他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里透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哭够了吗?”
马步芳放下茶碗,瓷盖磕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丢了宁夏,连祖坟都让人刨了,还有脸跑到我这儿来哭丧?”
马鸿逵身子一抖,手里的烧鸡差点掉地上。
“步芳兄,不是兄弟无能,实在是苏柳昌太狡猾……”马鸿逵抹了一把脸,“你是没见着那阵仗,几万个不怕死的疯子,漫山遍野地冲过来,我那点家底,哪经得住这么折腾。”
“几万个疯子?”
马步芳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墙上那幅巨大的西北军事地图前。
“我倒是听说,这苏柳昌手里有一支奇怪的车队。全是改装过的卡车,架着机枪和土炮,机动性极强。”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弧线,从陕北一直划到银川。
“靠着这支车队,他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横扫西北。你的骑兵跑不过他的轮子,你的步兵挡不住他的冲撞,输了也不冤。”
马鸿逵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些车!太邪乎了!步芳兄,你可得小心,那帮家伙现在占了银川,下一步肯定就是兰州!咱们唇亡齿寒啊!”
“唇亡齿寒?”
马步芳转过身,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堂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那是你蠢。”
“车队?密集的车队?”
马步芳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在平原上,车队确实是霸主。可若是换个角度看……”
他伸出一只手,在空中虚抓了一把。
“那就是一串串穿在绳上的蚂蚱,是活靶子。”
马鸿逵愣了一下:“啥意思?”
“苏柳昌有防空炮吗?”马步芳突然问道。
“没……没见着。”马鸿逵回忆了一下,“就是机枪,个个都是机枪,没见过打飞机的炮。”
“他有飞机吗?”
“那更没有!连他那几百辆车估计都是苏联人施舍的!”
听到这话,马步芳笑了。
笑得阴森可怖。
“没有防空炮,没有飞机,却敢把几百辆卡车和几万大军摆在光秃秃的黄土坡上?”
马步芳猛地转身,大步走到办公桌前,抓起红色的电话听筒。
“接兰州机场。”
电话接通。
“我是马步芳。”
“让第一飞行队全体集合!把那十架‘霍克’给我推出来!挂弹!挂满弹!”
马鸿逵听傻了,嘴里的鸡肉都忘了嚼。
“步芳兄……你……你要动用空军?”
那是马家军压箱底的宝贝。
几年前,马步芳花了大价钱,甚至用鸦片换来的美制“霍克-3”双翼战斗机。
虽然在列强眼里这已经是过时的破烂,但在西北这片天空,这就是无敌的霸主,是降维打击的神器。
“地上跑得再快,能有天上飞得快?”
马步芳挂断电话,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快意。
“他有铁壳子,我有铁鸟。”
“趁着他们立足未稳,趁着他们在淳化和银川搞什么建设……我要把他们的兵工厂,连同那些宝贝疙瘩卡车,全部炸成废铁!”
“我要让苏柳昌知道,这西北的天,一直姓马!”
……
兰州郊外,拱星墩机场。
凄厉的警报声划破长空。
地勤人员像是忙碌的工蚁,推着沉重的油桶和弹药箱在跑道上飞奔。
机库大门缓缓打开。
十架涂着青天白日徽章的双翼战机,被缓缓推了出来。
虽然机身有些陈旧,虽然发动机还需要预热许久才能启动,但那黑洞洞的机枪口,还有机翼下挂载的500磅航空炸弹,依然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飞行员们穿着皮夹克,戴着风镜,一脸傲气地爬上座舱。
在这个年代,飞行员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他们不需要像步兵那样在泥地里打滚,不需要像骑兵那样忍受颠簸。
他们只需要轻轻拉动操纵杆,按动按钮,就能把死亡像撒尿一样撒向地面那些蝼蚁。
“目标:淳化县城外机场。”
“任务:摧毁一切地面设施!炸平他们的工厂!”
队长一挥手。
轰!轰!轰!
螺旋桨开始旋转,卷起狂风。
十架战机依次滑出跑道,昂起机头,刺入那阴沉沉的云层之中。
像是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秃鹫,朝着几百公里外那个刚刚诞生雏形的工业基地,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