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行至一处名叫“一线天”的地界。
两侧塬壁如豆腐块,夹着天空,下面只留下一条仅容两车并行的狭窄土路。
“停!”
马彪勒住缰绳,那匹高头大马不安地刨着蹄子。
作为常年在西北道上行走的马家军,他对这种地形有着天然的警觉。
这地方,太适合杀人越货了。
“全员戒备!”
马彪抽出背上的马枪,咔嚓一声推弹上膛,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两侧死寂的山崖。
他身后的百十名马家军骑兵迅速散开,护住中间的花轿,一个个神情肃杀,透着股百战精锐的悍气。
反观后面。
血狮独立军的队伍里,却是一片松散。
风无痕正坐在卡车顶上,拿着一块破布擦拭着手里那根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q枪管”。
几个玩家凑在一起,对着两侧的山崖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人掏出了画板,说是要写生。
“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马彪瞥了一眼后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真要是遇到响马,这帮乌合之众怕是连裤子都要吓尿。
就在这时。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巨响从头顶传来。
几块磨盘大的土块,裹挟着漫天的烟尘,顺着山坡滚落,狠狠地砸在车队最前方的路面上。
大地微颤。
紧接着,一声尖锐的唿哨声响彻山谷。
砰!砰!砰!
顶上两侧,瞬间冒出了无数个黑黝黝的人头。
火光闪动。
土枪、老套筒发射时的白烟,在空中连成了一片。
子弹打在车身和地面上,溅起一朵朵尘土之花。
“敌袭!隐蔽!”
马彪反应极快,翻身g挂在马腹下,借着战马做掩体,单手举枪便射。
“护住小姐!别乱!”
马家军的护卫队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素质确实过硬,迅速依托地形展开反击。
只是地形太过不利。
敌人居高临下,又是蓄谋已久,密集的弹雨压得马家军抬不起头来。
短短十几秒,就有两三个骑兵中弹落马,惨叫声在峡谷中回荡。
“哈哈哈!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
塬顶上,一个独眼大汉挥舞着鬼头刀,狂态毕露。
正是独眼狼。
他看着下方被堵住去路、乱作一团的车队,那只独眼中满是贪婪。
还顺手放出小朋友放水。
“弟兄们!给我滋灭他们!那个姓苏的就在中间那辆吉普车里!”
土匪们嗷嗷叫着,雨滴更密集了。
只是塬顶上风大,顿时把雨滴撒到独眼狼腿上。
“他娘的!晦气,给我用力打!!”
马彪被压制在一块石头后面,脸上满是尘土,还被滴了几滴水,咬牙切齿。
“马的!这帮土匪这么骚?”
他回头看了一眼后方。
那帮“杂牌军”肯定已经吓破胆了吧?说不定早就丢下物资跑路了。
要是那样,正好,土匪图财,自己就可以护着姨太太突围了。
然而。
当他的目光扫向后方时,整个人却愣住了。
那群穿着破烂军装、吊儿郎当的家伙,此刻却像是一群看到了肉骨头的饿狼,眼睛里冒着一种让他看不懂的绿光。
那是兴奋。
“卧槽!红名了!红名了!”
“开火开火”
风无痕猛地从卡车顶上跳下来,一把扯掉手里那根“烧火棍”上的油布。
露出了黑沉沉的金属光泽,以及那个标志性的、如同圆盘一般的巨大弹鼓。
波波沙冲锋枪。
还是加装了散热套筒的改进型。
“兄弟们!抢功勋啊!”
风无痕在“队伍频道”里大吼一声,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狂喜。
“给我狠狠地打!”
哗啦!
原本还在“写生”、“睡觉”、“吹牛”的玩家们,动作整齐划一。
他们掀开卡车上的帆布,踹开那些伪装用的破桌椅板凳。
一支支崭新的波波沙冲锋枪被端了出来。
甚至还有几门轻便的日式掷弹筒,被迅速架设在车厢板上。
“这……这是啥玩意儿?”
马彪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武器,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下一秒。
他听到了这辈子从未听过的声音。
噔噔噔!!!
几十支波波沙冲锋枪同时开火。
每分钟900发的射速,加上71发的大容量弹鼓,瞬间编织出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火网。
金黄色的弹壳像瀑布一样从抛壳窗里喷涌而出,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如果你在山坡上看,会看到一幅令人绝望的画面。
原本气势汹汹的土匪阵地,瞬间被金属风暴覆盖。
子弹如同泼水一般扫过山脊。
石头被打碎,草木被削平,那些刚刚还露头叫嚣的土匪,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打成了筛子。
“掷弹筒!放!”
灰原哀半跪在一辆装满布匹的大车上,手里的炮弹落下。
嗵!嗵!嗵!
十几枚榴弹划出高高的抛物线,精准地抛入两侧塬顶上。
轰!轰!轰!
爆炸声此起彼伏,火光冲天。
烟尘混合着残肢断臂,在半空中飞舞。
这是一场屠杀。
山坡上。
独眼狼刚刚还举着刀准备放绳子下山,此刻却像是被定身法给定住了一样。
他那只独眼,此刻瞪得快要裂开。
眼前的景象,彻底颠覆了他对“打仗”这两个字的认知。
这是什么火力?
这特么是机枪连?不!机枪连也没这么猛!
哪怕是当年跟中央军的精锐干仗,也没见过这种打法啊!
子弹像泼水一样!
“大当家的!顶不住了!”
一个小头目哭爹喊娘地爬过来,满脸是血,“弟兄们头都抬不起来!那帮人用的是妖法!一扫一大片啊!”
独眼狼看着身边一个个倒下的兄弟,听着那如同催命鼓一般的恐怖枪声,浑身冰凉。
王鹏飞!
你个生儿子没屁眼的王八蛋!
你管这叫肥羊?
这特么是披着羊皮的霸王龙!
“撤!快撤!”
独眼狼把刀一扔,转身上马,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点子扎手!风紧扯呼!”
战斗结束得太快。
从枪响到结束,前后不到十分钟。
山谷里重新恢复了平静。
只剩下硝烟的味道,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
马彪还挂在马腹下,手里的马枪举在半空,却忘了扣动扳机。
他嘴里的草根早就掉在了地上。
看着不远处那些正在欢呼雀跃、互相击掌庆祝的“杂牌军”,马彪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
这就是那群连军姿都站不直的叫花子?
刚才那种火力密度,哪怕是把他们马家军最精锐的卫队拉来,怕是也撑不过一轮齐射。
“队长……”
身边的一个骑兵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刚才那是……机关枪吗?都可以扛着射,力气得多大啊?”
马彪没说话。
他的目光落在了风无痕手里的那把波波沙上。
粗犷,丑陋,但透着一股子令人心悸的暴力美学。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手里视若珍宝的马枪,突然觉得这玩意儿跟烧火棍也没什么区别。
“这帮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马彪喃喃自语,眼神中的轻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忌惮,甚至是……恐惧。
吉普车里。
苏柳昌放下望远镜,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
他看着车窗外那个正指挥玩家打扫战场的冯少白,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这就结束了?”
“还有三千人没动手呢。”
他摇了摇头,似乎对这场毫无悬念的战斗感到有些无聊。
“白铁匠,开车。”
“这种小场面,不值得停车。”
后排两个捆得结结实实的蒙面俘虏一言不发,不知道是不是被密集的枪声吓傻了。
吉普车重新启动,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
塬顶上。
玩家们正在进行着他们最喜欢的环节——摸尸体。
“靠!这穷鬼,身上就几个铜板!”
“这把刀不错,虽然卷刃了,但拿回去给铁匠铺应该能回收点材料。”
“谁摸到技能书了?有没有掉落‘独眼狼的眼罩’?”
玩家们像蝗虫一样扫过战场,所过之处,连土匪身上的皮袄都被扒了个干净。
这一幕落在马家军眼里,更是让他们感到一阵恶寒。
土匪打劫都还能剩一身衣服呢!
车队继续前行。
只是这一次,马家军的骑兵们再也不敢对那帮散兵游勇指指点点。
甚至连马彪在路过苏柳昌的吉普车时,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强者,在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
尤其是这种能把人轰成渣的强者。
……
日头偏西。
车队在一段相对开阔的黄土梁臂间停下修整。
埋锅造饭。
玩家们围着那一堆刚缴获的战利品,兴高采烈地分赃。
苏柳昌则靠在车门边,闭目养神。
不远处,那顶大红花轿静静地停在河边。
几个丫鬟婆子正在忙前忙后地伺候着那位从未露面的新娘子。
方志平抱着笔记本,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借着夕阳的余晖,奋笔疾书。
他在记录今天的战斗。
在他的笔下,这场单方面的屠杀被描绘成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恶战。
苏柳昌更是被他塑造成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军神形象。
“风无痕连长身先士卒,手持波波沙,如猛虎下山……”
写到兴起处,方志平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这篇报道发回去,肯定能上头版!
就在这时。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方志平抬起头。
只见花轿那边,一个穿着翠绿袄子、丫鬟打扮的女孩,正鬼鬼祟祟地往这边挪动。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手帕,眼神惊慌,时不时回头看向那些正在远处饮马的马家军骑兵。
方志平一愣。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女孩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
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扑鼻而来。
方志平手里的笔记本掉在地上,下意识地扶住了女孩。
“姑娘,可不兴碰瓷啊?”
女孩抬起头。
虽然穿着丫鬟的衣服,但这女孩长得却是明眸皓齿,皮肤白皙得不像个下人。
特别是那双眼睛,水汪汪的,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此刻却蓄满了泪水。
“先生!救命!”
女孩死死抓住方志平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焦急。
“带我走!求求你带我走!”
方志平懵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强抢民女?逼良为娼?
作为一名满腔热血的爱国青年,方志平脑子里的正义感瞬间爆棚。
“姑娘别怕!”
方志平挺起胸膛,虽然他那瘦弱的身板看起来并不怎么可靠。
“我是第188军的!有什么冤屈,你尽管说!”
“我们苏军长就在那边,他最恨欺男霸女之事!”
女孩听到“苏军长”三个字,眼睛瞬间亮了。
她看了一眼远处那个靠在吉普车上、显得有些慵懒的高大身影,咬了咬嘴唇。
“我要见他。”
“我有重要的情报,关于……我们小姐的。”
方志平心里咯噔一下。
直觉告诉他,这恐怕又是一个大新闻。
“跟我来。”
方志平拉起女孩,刚想往吉普车那边走。
锵!
一声刀鸣。
一把雪亮的马刀横在了两人面前。
马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那张满是络腮胡子的脸上,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你这娃儿。”
马彪盯着那个女孩,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
“这是我马家的家务事。”
“这丫头手脚不干净,偷了小姐的首饰想跑。”
“还请方先生把人交给我,免得伤了咱们两家的和气。”
说着,他伸出那只粗糙的大手,抓向女孩的肩膀。
“不!我没偷!”
女孩尖叫着躲到方志平身后,“他在撒谎!他们根本不是送亲!他们是……”
“闭嘴!”
马彪脸色大变,手中马刀一转,竟然直接向女孩劈去。
这是要杀人灭口!
方志平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脑门。
他想躲,但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颗石子带着破空之声飞来,精准地击中了马彪的手腕。
当啷!
马刀脱手落地。
“马队长。”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巴尊布鲁德依旧靠在卡车车厢边上,甚至连姿势都没变。
“我们的人,也是你能动的?”
他吹了吹手掌上的灰尘,眼神淡漠。
“人留下。”
“你可以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