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海线上,一列挂着特殊通行证的黑色列车,正像一条钢铁巨蟒,咆哮着向西疾驰。
车轮撞击铁轨的轰鸣声,单调而催眠。
但在千里之外的西安,气氛却一点也不单调。
杨虎城公馆。
一份加密电报正静静地躺在红木桌面上,旁边是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碧螺春。
十七路军总指挥杨虎城,正面色凝重地看着电报上的内容,坐在他对面的,是一身戎装、英气逼人的少帅张学良。
“虎城兄,你怎么看?”
张学良指了指那份电报,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李宗仁这只老狐狸,话里有话啊。”
电报是李宗仁亲自发来的,措辞极其讲究,甚至带着几分讳莫如深的味道。
文中提到:孤军“血狮”,番号特殊,战力强悍,领袖苏柳昌手段通天,现以商掩护西进。此人背景深厚,握有特殊的“海外渠道”,望二位以“特殊方式”妥善接待,共商“西北大计”。
“特殊的海外渠道。”
杨虎城眯起眼睛,咀嚼着这几个字。
在如今这个被全面封锁的局面下,什么东西最缺?
军火。
药品。
还有能换来这两样东西的硬通货。
“李德邻说他还能做‘大生意’。”张学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在这个节骨眼上,能把生意做到李宗仁都要亲自发电报打招呼的份上,此人绝不简单。”
“南京突围,全歼鬼子一个师团,然后鬼子还怕得躲去沪上。不单单是简单的问题了。”
杨虎城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锁定了潼关以西的铁路线。
“我查过了,他们这列车,沿途所有的关卡全部免检。这种待遇,哪怕是南京派来的特派员也不过如此。”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达成了某种默契的共识。
不管这个苏柳昌是何方神圣,也不管他是真经商还是假借道,单凭他手里那条能让李宗仁眼红的“渠道”,就值得他们亲自下场拉拢,要不然军费从哪来。
特别是现在,西安的局势微妙到了极点。
委员长逼剿甚急,红军就在北边,他们夹在中间,急需一股新鲜的外部力量来破局。
“那就见见。”
杨虎城转过身,对着门外的副官喊了一声。
“传令下去,清理西安车站一号站台,把警卫团拉出去。”
“还有。”张学良补充了一句,“让我的卫队也去,把那几辆最好的别克轿车都开过去。既然是‘贵客’,排场就不能小了,免得让人家觉得咱们西北人不懂礼数。”
……
两天后。
西安火车站。
随着一声悠长而尖锐的汽笛声划破长空,那列血狮独立军的专列,缓缓减速,驶入了这古老的十三朝古都。
车厢内,原本还在昏昏欲睡的众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到了!到了!”
学生们趴在窗户上,兴奋地指着窗外那巍峨的古城墙,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方志平扶了扶眼镜,激动得手都在发抖。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踏上这片土地,去追寻他心中的革命圣地了。
而另一边的货运车厢里,画风则完全不同。
林四野正在往脸上抹着煤灰,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沧桑凶悍。
巴尊布鲁德则把一把消音手枪插在腰间,又在外面套了一件看起来就很贵的军大衣,活脱脱一个土匪头子下山。
苏柳昌在频道里发布着最后的指令。
【苏柳昌:“全体注意,这里是西安,是真正的龙潭虎穴。杨虎城和张学良的地盘,这俩人可不是刘主任那种软脚虾。我们的目标是低调穿过西安,去北边。”】
【苏柳昌:“这列火车太显眼了,下车后所有人立刻分散,化整为零。别惹事,别装逼,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灰原哀:“收到。我已经制定了三条撤退路线,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计划很完美。
苏柳昌整理了一下衣领,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一场低调的潜行。
然而。
当车门被缓缓拉开的那一瞬间。
苏柳昌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不光是他,所有挤在门口准备下车的战士和学生,全都傻了眼。
原本应该熙熙攘攘的站台,此刻空旷得吓人。
取而代之的,是两排荷枪实弹、列队整齐的精锐士兵。
左边,是戴着大盖帽,臂章上写着“十七路军”的西北汉子,个个身背大刀,杀气腾腾。
右边,是戴着德式钢盔,装备精良的东北军卫队,清一色的冲锋枪,眼神锐利。
而在两队士兵的尽头,红地毯一直铺到了车门口。
几辆擦得锃光瓦亮的黑色高级轿车一字排开,几名挂着将星的高级军官正站在车旁,目光灼灼地盯着车门。
这阵仗,就算是委员长亲临,也不过如此了。
【巴尊布鲁德:“卧槽!军长,你是不是出门前没看黄历?这他娘的是直接刷出满级怪堵复活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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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四野:“完了完了,看来我们的恶名已经传到西安了。这是要瓮中捉鳖啊!”】
就连方志平等学生也被吓到了。
他们原本以为会是秘密接头,或者是艰难的潜入,哪见过这种场面?
“长官……这……这是来抓我们的吗?”方志平声音颤抖,下意识地想要把那面“抗日救国”的横幅藏起来。
苏柳昌的脑子飞速运转。
跑?
往哪跑?
周围至少有一个加强营的兵力,几挺重机枪正架在制高点上,虽然枪口没有直接对准他们,但只要有点异动,绝对会被打成筛子。
李宗仁!
苏柳昌咬牙切齿。
这绝对是那个老狐狸干的好事!他肯定是在电报里添油加醋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苏柳昌迅速调整了一下表情。
淡定淡定。
他掸了掸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昂首挺胸,大步走下了火车。
林四野和巴尊布鲁德反应极快,立刻一左一右跟了上去,摆出一副贴身保镖的架势,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四周,仿佛谁敢靠近就要咬谁一口。
刚一落地,一名身材魁梧、挂着少将军衔的军官便大步迎了上来。
他先是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脸上露出了热情的笑容。
“可是血狮兄弟会的苏先生?”
苏柳昌微微颔首,没有说话,只是用鼻孔“嗯”了一声,逼格拉满。
“敝人王以哲,奉少帅与杨军长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王以哲。
东北军六十七军军长,张学良的心腹嫡系!
苏柳昌心里咯噔一下。
连这种级别的大佬都亲自来接站?自己到底是被李宗仁吹成什么样了?
“有劳王军长。”苏柳昌声音平淡,仿佛一个军长来接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路途遥远,稍微耽搁了一下。”
“哪里哪里,苏先生能来西安,那是给我们面子。”
王以哲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苏柳昌和他身后的人。
悍匪!!
尤其是苏柳昌身后那个穿着鬼子军大衣的大汉,活脱脱土匪头子。
再看后面那一车厢的学生,虽然看起来稚嫩,但一个个眼神狂热,一看就是被彻底洗脑的死士。
果然如李长官所言,这支队伍,深不可测!
“苏先生,这里人多眼杂,少帅和杨军长已经在公馆备下薄宴,为您接风洗尘。”
王以哲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那几辆轿车。
这一幕,落在后面的学生眼里,简直吊炸天。
方志平的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张大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十七路军!东北军!
这可是西北最大的两股军事力量!
他们不仅没有抓捕苏长官,反而对他如此礼遇,甚至可以说是……恭敬?
“天哪……”
一名女学生捂住了嘴巴,眼中泛起了泪花。
“原来苏长官并没有骗我们!他真的是那种连军阀大佬都要敬重三分的顶级人物!”
“这就是忍辱负重吗?这就是传说中的‘曲线救国’吗?”
方志平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他迅速掏出那个小本子,笔尖飞快地记录着:
苏柳昌要是看到这日记,估计能当场吐出一口老血,写日记的都不是正经人。
他现在是骑虎难下。
“请。”
苏柳昌没有推辞,带着林四野和巴尊布鲁德几名不怕死的,径直走向了头车。
至于大部队和学生们,自有冯少白看着。
车门关上,外界的喧嚣被隔绝。
轿车缓缓启动,平稳地行驶在西安宽阔的街道上。
车内,王以哲坐在副驾驶,苏柳昌坐在后排。
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王以哲看似随意地回过头,笑着闲聊道:
“听李长官说,苏先生这次西进,带了不少‘好东西’?”
来了。
正题来了。
苏柳昌靠在真皮座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漫不经心地回答:
“也就是一些土特产,混口饭吃。”
“苏先生太谦虚了。”王以哲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现在这世道,能搞到那种‘硬通货’的,可都是通天的人物。我们少帅和杨军长,对先生的‘渠道’可是感兴趣得很呐。”
硬通货?
渠道?
苏柳昌心中暗骂。
李宗仁这个大嘴巴,到底把自己吹成什么了?是军火商?还是毒枭?
不管是哪一种,现在都只能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他微微一笑,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语气说道:
“只要价钱合适,什么都有。”
这句话是万金油。
王以哲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爽快!我就喜欢苏先生这样的爽快人!”
“不过……”
王以哲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意有所指地说道:
“苏先生既然来了西安,有些规矩,还是得跟您透个底。”
“最近南京那边盯得紧,特务满街跑。您的那些‘货’,最好还是先别急着露白。”
“我们少帅的意思是,今晚的宴会,除了接风,也是想跟您谈谈这批‘货’的……独家代理权。”
苏柳昌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独家代理权?
无论他们想要什么,反正这一趟至少不是坏事。
他转过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西安街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