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对着王长贵的尸体发泄了一通,状若疯魔,又踢又踩,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哭嚎,直到彻底脱力,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丢下那滩烂肉,跌跌撞撞地朝着酒楼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凄厉地哭喊着:“我的女儿啊!我的女儿!”
金步南吹了吹还在发烫的波波沙冲锋枪枪口,对那女人的疯癫置若罔闻,只是习惯性地走到王长贵的尸体旁蹲下身,开始了他最熟练的工序,摸尸。
这可是个副连长,身上总该有点好东西。
没过多久,那女人又回来了,身后还拉着一个同样泪眼婆娑、惊魂未定的小姑娘。
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王长贵尸体上摸索的金步南,没有丝毫犹豫,拉着女儿“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金步南面前,脑袋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石板上。
“恩人!恩人啊!”女人泣不成声,语无伦次地喊道,“我之前在门口遇上你们,就知道你们是大好人!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吧!”
金步南正从王长贵怀里掏出一块怀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跪搞得手足无措。
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他尴尬地站在原地,脑子里飞速转动,试图从那些看过的古装剧里搜刮出几句像样的话来。
憋了半天,金步南才干咳一声,学着戏文里的腔调,一本正经地说道:“咳,大姐你快快起来。这帮保安团的败类,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实乃人人得而诛之的国贼!”
那女人听到这话,哭得更凶了,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可不是嘛!”她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指着地上那具不成人形的尸体骂道,“这个王长贵,以前只是镇上的一个屠夫,整日里不干好事,就盯着我们这些良家妇女看!后来不知道从哪发了笔横财,买了这保安团的官位,就更是无法无天!我家男人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我……我也是被他强逼着卖到这半掩门里来的啊!”
金步南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边掂量着手里的金壳怀表,眼神却猛地一凝。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等等,”金步南打断了女人的哭诉,凑过去低声问道,“你刚才说,这保安团的官位,是买的?”
女人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茫然地看着金步南:“是啊,恩人。不光是他,咱们这的黄镇长,还有刚才死在楼上的赵连长,哪个不是花钱买的官?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钱,再把税款给上头交利落了,这官帽子就能戴得稳稳当当的。”
“好好好……”金步南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那兴奋劲,比摸出来一块金表还足,“这敢情好啊……”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母女俩,大手一挥,颇有几分解放者的气概。
“现在这些当官的都死绝了,你们自由了!”
那女人闻言,脸上的悲喜交加瞬间凝固,抬头迷茫地看着他,反问了一句:“啊?自由?家里男人死了,田也没了,我一个女人家,能去哪儿啊?”
金步南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对啊,这兵荒马乱的,两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能去哪?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酒楼门口,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探头探脑的掌柜。
掌柜的接收到金步南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都绷紧了,不等金步南开口,就连忙摆着手,哭丧着脸说道:“老总!好汉爷!我们这小本生意,大厨加上我那伙计,三张嘴都快养不活了,实在是没有余粮了啊!”
场面一时陷入了尴尬的寂静。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而急促的脚步声从街道尽头传来。
苏柳昌带着冯少白和战士们,终于赶到了。
“这么大的阵仗?”苏柳昌看着满地的狼藉和尸体,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金步南立刻迎了上去,三言两语将事情的经过迅速汇报了一遍,重点强调了自己这边是如何被动反击,以及最后那个王长贵是如何不讲武德偷袭谢鼎兴的。
苏柳昌听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刚想开口训斥他们太过冲动,身旁的冯少白却一把拉住了他。
“军长,等等。”
冯少白的眼睛里,此刻正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那是一种猎人发现了绝佳猎物时的兴奋。
作为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军长,这事,大有可为!”冯少白的语气里带着决断,“这不仅不是冲动,反而是天赐良机!浦口镇的权力真空,就是送上门来的根据地啊!”
他凑到苏柳昌耳边,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我们正好可以借着这个由头,把保安团和镇长的位置都顶了!以后这里就是我们在江北的第一个钉子!甚至还能借着镇长的名义,搞到火车,减少行军时间,直接一路坐到西安去!”
苏柳昌一愣,随即也反应了过来。
他看着冯少白,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兴奋的玩家们,心里的那点火气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感慨。
这帮家伙,真是总能把坏事变成好事。
“传我命令!”冯少白见苏柳昌默许,立刻站直了身体,对着身后一名通讯兵下令,“马上派人回江边,通知那些船老大,让他们立刻带人来镇上,到保安团基地集合!告诉他们,八路军要在这里安家了,请他们来帮忙!”
他又指了指那对还跪在地上的母女,以及酒楼里那几个瑟瑟发抖的清倌人。
“把她们都安顿好,以后保安团的营房,就是她们的家了!咱们血狮军的地盘,就不能再有这种腌臢事!”
命令下达,整个队伍立刻行动起来。
大家帮着还处于震惊中的酒楼老板,七手八脚地收拾了酒楼里的残局,将所有尸体都集中拖到了镇公所的院子里。
做完这一切,苏柳昌看着灯火通明的酒楼,一挥手。
“走,都别待着了,今晚,咱们就睡军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