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的楼梯是用阴沉木铺成的,每一步落下都能听到木头内部传来的闷响,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蛀噬。青铜灯的幽蓝火光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那些影子随着两人的移动不断扭曲,时而化作张牙舞爪的兽形,时而凝成人的轮廓,细看时竟与戮轩记忆中某些逝去的面容重合。
“小心脚下。”苏青忽然低呼一声,她的八卦镜在半空中剧烈旋转,镜光投射在第三级台阶上,显露出一道细微的裂缝。裂缝中渗出暗红色的粘液,散发着与城外沙滩相似的腥甜,“这台阶是空的,下面”
她的话没说完,裂缝忽然扩大,一只苍白浮肿的手猛地从里面探出来,死死抓住了她的脚踝。那手的皮肤像泡发的腐肉,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泥土,力道大得惊人,竟将苏青往裂缝里拖拽。
“破!”戮轩反应极快,北云剑反手斩出,紫芒精准地劈在那只手上。剑刃切开皮肉的声音闷响如裂帛,却没溅出丝毫鲜血,只有一缕黑烟从伤口处涌出,发出凄厉的尖啸。
那只手瞬间缩回裂缝,台阶上的暗红色粘液却像活物般蔓延开来,顺着木纹爬上两人的鞋面。苏青急忙催动灵力,八卦镜射出金芒将粘液逼退,脸色发白地喘息:“是‘地缚魂’,是被影蚀兽吞噬后坠入地底的修士残魂所化,一旦被缠住,会被拖入地脉永世不得超生。”
戮轩看着那道缓缓闭合的裂缝,能感觉到里面传来的阴冷怨念。他想起沈砚日记里的话——无回城的地基是用上古修士的骸骨浇筑的,那些未能超生的魂魄,早已与这座城融为一体。
“走快些。”他握紧北云剑,将青铜灯举得更高,“别给它们留机会。”
两人加快脚步向上攀登,越往上,空气中的寒意越重。原本寂静的钟楼里开始响起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又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啜泣。那些声音忽远忽近,仔细分辨时能听到断断续续的词句——
“囡囡,娘在这里”
“燕北云,你逃不掉的”
“沈砚,回头吧,这里才有永恒”
戮轩的识海猛地一震,古尊意志如沸水般翻腾起来。这些声音竟能穿透他的灵力屏障,直接作用于神魂,尤其是那句“囡囡”,与记忆中母亲的声音分毫不差,让他握着剑柄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
“别听!”苏青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八卦镜光芒忽明忽暗,显然也受到了声音的侵扰,“是‘噬魂音’,是影蚀兽用怨念模拟的幻象,会勾起心底最深的执念!”
戮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闭上耳朵。他运转古尊意志在识海筑起壁垒,将那些蛊惑人心的声音隔绝在外,同时在脑海中反复回想燕北云临终前的眼神——那不是绝望,而是对未竟之路的期许。这念头像一道光,瞬间刺破了心头的迷雾。
“铛——”
北云剑忽然与墙壁碰撞,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剑身上的星纹亮起,竟将周围的低语声震散了几分。戮轩恍然,这柄剑不仅承载着燕北云的剑意,更蕴含着他的执念,或许正是破解这噬魂音的关键。
他放慢脚步,让北云剑的剑身在墙壁上轻轻摩擦,紫芒与木壁碰撞产生的火星溅落在地,发出噼啪轻响。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低语果然收敛了许多,只有几缕最为顽固的怨念还在角落盘旋,像不甘熄灭的余烬。
钟楼共有七层,每层的景象都各不相同。第二层的墙壁上布满了细密的刻痕,凑近看时才发现是无数个“悔”字,有的刻得极深,几乎穿透了木壁,有的却只划了一半,像是刻字人忽然被打断;第三层堆放着数十具白骨,骨头上插着锈蚀的法器,其中一柄断剑的样式与北云剑有几分相似,只是剑身布满了虫蛀般的孔洞;第四层的地面上画着一个巨大的阵图,阵眼处嵌着颗暗淡的晶石,苏青辨认后说这是“锁魂阵”,本是用来镇压怨灵的,如今却成了滋养影蚀兽的温床。
走到第五层时,青铜灯的幽蓝火光忽然变得不稳定,忽明忽暗。空气中的腥甜味里多了一丝淡淡的檀香,这味道让戮轩莫名地感到熟悉——那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安神香,每次他修炼遇到瓶颈时,母亲总会在他的房间里点上一支。
“阿轩”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不是之前的低语,而是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戮轩猛地抬头,只见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子正站在那里,面容与记忆中的母亲一模一样,只是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眼眶里没有瞳孔,只有两个漆黑的空洞。
“娘”戮轩的心脏骤然缩紧,握着北云剑的手竟微微颤抖。古尊意志在识海剧烈波动,发出警示的嗡鸣,可眼前的身影太过真实,连鬓角那缕被风拂起的碎发都与记忆丝毫不差。
“别再往前走了。”女子缓缓伸出手,她的指尖泛着淡淡的白光,“太古渊里太危险了,跟娘回家好不好?家里的灵田该收了,你最爱吃的灵米糕,娘已经蒸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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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的八卦镜此刻疯狂震颤,镜面上浮现出浓郁的黑气,几乎要将金芒完全吞噬。她想提醒戮轩,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戮轩一步步走向那个身影,北云剑的紫芒在他手中渐渐黯淡。
戮轩的脑海中一片混乱。理智告诉他这是影蚀兽的幻术,可情感却像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心脏,那些被护佑的温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小时候他发高烧,母亲抱着他在雪地里狂奔寻找医者;他第一次筑基成功时,母亲笑着给他戴上平安木牌;还有离别前那个清晨,母亲站在门口挥手,鬓角的白发在晨光中格外刺眼
“跟娘走”女子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暖意,她的手已经触到了戮轩的衣袖,那触感冰凉刺骨,与记忆中母亲温暖的手掌截然不同。
就是这一丝冰凉,让戮轩猛地清醒过来。
“你不是她。”他眼中的迷茫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冰冷。北云剑骤然抬起,紫芒暴涨,古尊意志如火山般喷发,“我娘的手,从来不会这么冷!”
剑刃划破空气的锐啸中,女子的身影剧烈扭曲起来,素色衣裙下露出漆黑的鳞片,空洞的眼眶里燃起幽绿的火焰。她发出尖锐的嘶鸣,声音不再温柔,而是充满了怨毒:“为什么不肯留下?这里才有永恒的安宁!”
“我要的不是安宁,是真相。”戮轩的声音斩钉截铁,北云剑横扫而出,紫芒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将那道身影劈成两半。
被劈开的身影没有消散,而是化作无数只巴掌大的影蚀兽,蜂拥着向戮轩扑来。这些影蚀兽的外形与之前遇到的不同,它们的背上长着薄膜般的翅膀,翅膀扇动时发出“嗡嗡”的声响,口器里喷出灰色的粉末——沈砚的日记里提过,这是“蚀神粉”,能直接腐蚀修士的神魂。
“苏青,布阵!”戮轩大喊一声,同时将青铜灯挡在身前。幽蓝的鬼火遇到蚀神粉,竟燃起淡金色的火焰,将粉末焚烧殆尽。
苏青此刻终于挣脱了束缚,她双手结印,八卦镜在空中划出复杂的轨迹,镜光投射在地面上,组成一个巨大的“镇”字。符文金光将影蚀兽群困在中央,那些试图冲出的影蚀兽一触到金光便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迅速消融,化作缕缕黑烟。
“这些是‘影翼兽’,是影蚀兽的变种,速度极快,专噬神魂!”苏青一边维持阵法,一边急促地说道,“它们的弱点在翅膀根部,那里的鳞片最薄!”
戮轩点头,北云剑在他手中化作一道紫色的闪电,精准地斩向影翼兽的翅膀根部。剑刃落下时,总能听到甲壳碎裂的脆响,伴随着影翼兽的尖啸。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古尊意志与北云剑的剑意完美融合,紫芒所过之处,影翼兽纷纷坠落,金色的火焰在它们身上燃烧,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这场厮杀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当最后一只影翼兽在金芒中化为灰烬时,两人都已气喘吁吁。第五层的地面上布满了黑色的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焦臭与腥甜混合的怪异气味,青铜灯的幽蓝火光也黯淡了不少,像是消耗了过多的能量。
“刚才谢谢你。”苏青看着戮轩,眼中带着一丝后怕。她能感觉到,刚才那道母亲的幻象对戮轩的冲击极大,若非他意志坚定,恐怕此刻早已成了影翼兽的口粮。
戮轩摇摇头,没有说话。他走到楼梯口,看着通往第六层的阶梯。那里一片漆黑,连青铜灯的光芒都无法穿透,只能隐约看到黑暗中有点点红光在闪烁,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
“上面就是引路灯了吗?”苏青轻声问。
“不知道。”戮轩握紧北云剑,“但我们必须上去。”
第六层没有楼梯,只有一道狭窄的石缝,仅容一人通过。石缝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细密的抓痕,深处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显然之前有修士在这里经历过惨烈的挣扎。
“我先过去。”戮轩侧身钻进石缝,北云剑横在胸前,防备着可能出现的袭击。石缝里的空气潮湿而冰冷,墙壁上的石刺刮擦着他的衣袍,发出刺耳的声响。
走到石缝中央时,他忽然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寒意。回头望去,只见苏青的身影还在石缝入口处,只是她的眼神变得空洞,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双手缓缓抬起,掌心凝聚起一团黑色的雾气。
“苏青?”戮轩皱眉,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戮轩哥哥”苏青的声音变得尖细,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你看,我找到离魂花了”
她的掌心忽然绽开一朵黑色的花,花瓣如薄纸般透明,花蕊处跳动着幽绿的火焰,正是沈砚日记里提到的离魂花。可这花散发的不是引魂曲,而是一股浓郁的死气,石缝里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戮轩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凝固的声音。
“你不是苏青!”戮轩瞬间反应过来,古尊意志在识海炸开,无形的威压向四周扩散。石缝两侧的墙壁剧烈震动,无数碎石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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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伪苏青发出咯咯的笑声,面容开始扭曲,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她在下面呢,正被影蚀兽啃噬骨头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戮轩没有被她的话干扰,他的目光落在伪苏青腰间的八卦镜上——真正的八卦镜一直散发着柔和的金芒,而眼前这面镜子却漆黑如墨,镜面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影蚀兽王,别装了。”戮轩的声音冰冷如铁,“沈砚的日记里说,影蚀兽王能吞噬修士的容貌与记忆,化作他们最信任的人。你费尽心机引我们来钟楼,就是想在这里解决我们,对吧?”
伪苏青的笑容瞬间凝固,脸上的皮肤如纸片般剥落,露出下面漆黑的兽皮。她的身体迅速膨胀,石缝根本无法容纳她的身躯,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第六层的楼板都被顶破,一头巨大的影蚀兽出现在两人面前。
这头影蚀兽与之前遇到的截然不同,它的身高足有五丈,通体覆盖着暗金色的鳞片,鳞片上布满了古老的符文,每一片都像是用修士的头骨熔炼而成。它的头上长着三只眼睛,中间的那只眼睛是血红色的,瞳孔里转动着无数痛苦的人脸,正是被它吞噬的修士残魂。最诡异的是它的尾巴,末端不是利爪,而是一朵巨大的离魂花,花瓣张开时,能看到里面镶嵌着数十颗黯淡的内丹——那是被它吞噬的修士的灵力核心。
“你比沈砚聪明。”影蚀兽王开口了,声音不再是苏青的尖细,而是无数声音的混合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像是无数魂魄在同时嘶吼,“可惜,聪明的人死得更快。”
它的三只眼睛同时亮起,血红色的光束直射戮轩面门。光束所过之处,空气都被撕裂,发出滋滋的响声。戮轩不敢硬接,脚下灵力爆发,身形向侧面急退,同时北云剑横扫而出,紫芒与光束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石缝在两人的碰撞中彻底崩塌,两人坠入第七层。这里是钟楼的顶层,空间不大,正中央的石台上果然放着一盏青铜灯——引路灯。与他们手中的青铜灯不同,这盏灯的灯座是用白玉雕琢的,上面刻着繁复的阵法,灯芯燃烧着金色的火焰,火焰中隐约能看到一条通往深渊的路径。
“引路灯”戮轩的目光落在灯上,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他能感觉到,引路灯周围弥漫着一股强大的禁制,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
“想要它?”影蚀兽王的巨大身躯堵住了唯一的出口,三只眼睛里闪烁着残忍的光芒,“那就用你的魂魄来换!”
它猛地甩动尾巴,巨大的离魂花张开,花瓣上的内丹同时亮起,射出数十道黑色的光束。光束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网,向戮轩罩来,网眼处闪烁着幽绿的火焰,显然是要将他困在其中。
戮轩将青铜灯塞给身后的苏青——真正的苏青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那里,只是双目紧闭,面色苍白,显然是被影蚀兽王的幻术困住了神魂。“护住灯!”他低喝一声,北云剑在他手中旋转起来,紫芒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
黑色光束撞在屏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北云剑的紫芒剧烈波动,显然承受着极大的压力。戮轩能感觉到,这些光束中蕴含着被吞噬修士的灵力,虽然驳杂,却胜在数量众多,像是无数只手在撕扯他的灵力屏障。
“破开你的执念,你就会成为我的一部分!”影蚀兽王咆哮着,中间的血眼射出一道更粗的光束,直刺戮轩的眉心,“让我看看,你的心底藏着什么秘密!”
光束触及眉心的刹那,戮轩的识海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掀起滔天巨浪。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母亲倒在血泊中的身影,燕北云断剑时的不甘,古尊本体沉入地心的决绝这些画面被无限放大,带着刺骨的痛苦与悔恨,几乎要将他的神魂撕裂。
“啊——”戮轩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身体剧烈颤抖,北云剑的紫芒瞬间黯淡下去。黑色的光束趁机侵入他的识海,化作无数只影蚀兽,疯狂啃噬着他的神魂壁垒。
就在这时,他内袋里的平安木牌忽然发烫,与避瘴珠产生了共鸣。木牌上“平安”二字亮起淡淡的金光,将那些侵入识海的影蚀兽逼退了几分。这微弱的光芒像是一道警钟,让戮轩在混乱中抓住了一丝清明。
“我的执念,不是悔恨,是守护!”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中不再有丝毫迷茫,只有坚定的光芒。识海中的古尊意志骤然爆发,与北云剑的剑意完美融合,紫芒中掺杂着金色的纹路,形成一道螺旋状的剑气,不仅挡住了血眼光束,更反向冲向影蚀兽王。
“不可能!”影蚀兽王发出难以置信的嘶吼,它能感觉到这道剑气中蕴含的力量——那是纯粹的意志,没有丝毫杂质,正是它最畏惧的力量。
剑气穿透了影蚀兽王的防御,精准地击中了它中间的血眼。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血眼炸裂开来,无数痛苦的人脸从里面涌出,在空中盘旋片刻后化作金色的光点,渐渐消散——那些被吞噬的修士残魂,终于得到了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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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蚀兽王的身躯剧烈抽搐,暗金色的鳞片开始剥落,露出下面漆黑的血肉。它头上的另外两只眼睛充满了恐惧,转身想要逃离,却被及时苏醒的苏青拦住。
苏青不知何时已挣脱了幻术,她的八卦镜悬浮在半空,镜光投射出无数符文,组成一个巨大的“缚”字,将影蚀兽王困在中央。符文金光如锁链般缠绕在影蚀兽王身上,每一道金光都在灼烧它的皮肉,发出滋滋的声响。
“就是现在!”苏青大喊道。
戮轩没有犹豫,北云剑高举过头顶,古尊意志与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剑身上的星纹与金色纹路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第七层笼罩在内。他想起了燕北云教他的最后一招——“破妄”,这招本是用来破除幻境的,此刻却成了终结影蚀兽王的利器。
“北云剑法,破妄!”
紫金色的剑气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影蚀紫金色的剑气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影蚀兽王庞大的身躯。剑气中蕴含的古尊意志如熔炉般灼烧着它的神魂,北云剑的锋芒则撕裂着它的肉身,两种力量交织成无法抗拒的洪流,将这头盘踞无回城数百年的凶兽从里到外彻底碾碎。
影蚀兽王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嘶吼,声音里不再有之前的凶戾,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它庞大的身躯在剑气中寸寸瓦解,暗金色的鳞片剥落一地,化作齑粉,那条镶嵌着无数内丹的尾巴也随之崩碎,散落的内丹在空中炸开,释放出被禁锢已久的灵力,如烟花般绚烂,又带着解脱的轻盈。
当最后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时,钟楼顶层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有引路灯上的金色火焰还在静静燃烧,火焰跳动的频率仿佛与两人的心跳重合。
苏青首先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她的八卦镜此刻光芒黯淡,镜面上布满了裂纹,显然在刚才的激战中消耗了太多灵力。“结束了”她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我们真的杀死了影蚀兽王?”
戮轩没有立刻回答,他拄着北云剑,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刚才与影蚀兽王的决战几乎耗尽了他的灵力,识海中的古尊意志也变得微弱,像是风中残烛。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望向引路灯的目光里带着一丝释然,又有一丝警惕。
他缓步走到石台边,仔细观察着引路灯。白玉灯座上的阵法纹路此刻正在缓缓流转,与空中飘散的灵力产生共鸣,金色的火焰中显现的路径也愈发清晰——那是一条通往太古渊深处的阶梯,阶梯两旁缠绕着黑色的藤蔓,隐约能看到阶梯尽头有更浓郁的雾气在翻腾。
“沈砚的日记没错,引路灯确实能指引方向。”戮轩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金色的火焰,指尖却在距离灯芯寸许的地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他能感觉到这股力量中蕴含的禁制,与无回城的城墙、钟楼的地基同源,显然是上古修士留下的手笔。
“这禁制”苏青也走了过来,她凑近灯座仔细观察,眉头渐渐皱起,“是‘镇魂禁’,但比我见过的任何镇魂禁都要复杂。它不仅能锁住引路灯,还在不断吸收周围的怨念来维持自身,难怪影蚀兽王守在这里数百年,它恐怕是想借助禁制的力量彻底掌控无回城。”
戮轩点点头,他能感觉到禁制中流淌的怨念,那些怨念与之前遇到的地缚魂、噬魂音同源,都是被影蚀兽吞噬的修士所留。这些怨念像是一条条无形的锁链,既保护着引路灯,又禁锢着它,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怎么才能解开?”他问道。
苏青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巧的刻刀,小心翼翼地在灯座边缘刻画着什么,同时解释道:“镇魂禁的核心在阵法的‘生门’,只要找到生门,注入纯净的灵力就能暂时破开。但这只是权宜之计,等怨念重新聚集,禁制还会复原,我们必须在禁制恢复前通过阶梯。”
刻刀在白玉灯座上划过,发出细碎的声响。每一次刻画,苏青的额头都会渗出一层冷汗,显然操控阵法对她的灵力消耗极大。随着最后一笔落下,灯座上的阵法纹路忽然停滞,金色火焰猛地暴涨,随即又迅速收缩,露出灯座底部一个细小的凹槽——那里正是镇魂禁的生门。
“就是现在!”苏青喊道。
戮轩没有犹豫,立刻将体内仅存的灵力凝聚于指尖,小心翼翼地注入凹槽。当灵力与凹槽接触的刹那,引路灯猛地一颤,金色火焰中显现的阶梯忽然变得清晰无比,仿佛就在眼前。同时,整个钟楼开始剧烈摇晃,墙壁上裂开无数道缝隙,碎石簌簌落下,显然是禁制被破引发的连锁反应。
“快走!”苏青一把抓住戮轩的手臂,“无回城是靠影蚀兽王的力量维系的,现在它死了,整座城都在崩塌!”
两人不再迟疑,纵身跃入引路灯金色火焰中显现的阶梯。双脚落地的瞬间,脚下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与无回城的青石板截然不同,更像是某种黑色的金属。他们回头望去,只见身后的钟楼正在迅速坍塌,无回城的轮廓在烟尘中渐渐模糊,那些曾经在城中游荡的行尸走肉此刻也化作黑烟,随着城池的崩塌而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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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城终究还是成了真正的‘无回城’。”苏青轻声感叹,语气复杂。无回城是吞噬生命的炼狱,却也是无数残魂的牢笼,如今城毁魂散,不知该算是终结,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解脱。
戮轩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前方的阶梯上。这条阶梯比想象中更长,蜿蜒向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阶梯两旁的黑色藤蔓散发着淡淡的荧光,藤蔓上的叶片形状酷似人脸,叶脉清晰如血管,随着两人的移动轻轻摇曳,像是在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空气中的腥甜味比无回城更浓郁,还夹杂着一种淡淡的金属锈蚀味。每向下走十步,周围的温度就会降低几分,灵力流动也变得滞涩,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压制着天地间的能量。
“这里的法则很奇怪。”苏青忽然停下脚步,她的八卦镜此刻悬浮在身前,镜面上浮现出紊乱的纹路,“灵力在这里会被缓慢吞噬,连我的阵法感知都变得模糊。”
戮轩也感觉到了异常。他运转灵力想要修复消耗的经脉,却发现灵力在流转过程中不断逸散,像是被周围的黑暗吞噬了。识海中的古尊意志此刻微微震颤,传递出警惕的情绪,仿佛感知到了某种潜在的威胁。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青铜灯,发现幽蓝的鬼火此刻变得极其微弱,几乎要熄灭。而内袋里的避瘴珠却在发烫,散发出淡淡的白光,勉强抵御着周围不断侵蚀的浊气。
“看来无回城只是开胃菜。”戮轩握紧北云剑,紫芒在剑身上缓缓流转,“太古渊的真正凶险,从这里才开始。”
他们继续向下行走,阶梯两旁的景象渐渐发生变化。黑色的藤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镶嵌在墙壁上的骸骨,这些骸骨大小不一,有的显然属于人类修士,有的却长着巨大的翅膀或利爪,显然是强大的妖兽。骸骨的眼眶中闪烁着幽绿的磷火,随着两人的移动轻轻摇曳,像是在无声地指引,又像是在哀悼。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的阶梯忽然变得宽阔起来,尽头出现了一扇巨大的石门。石门是用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的,上面刻着一幅巨大的壁画,壁画上描绘着无数修士与妖兽厮杀的场景,天空中悬挂着一轮血色的月亮,地面上流淌着金色的河流,仔细看去,那些河流竟是由修士的血液汇聚而成。
石门中央有一个凹槽,形状与引路灯的灯座一模一样。
“看来要用到引路灯。”苏青看着凹槽,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石门应该是太古渊内外层的分界线,只有用引路灯才能打开。”
戮轩点点头,从怀中取出引路灯。此刻的引路灯已不再散发金色火焰,白玉灯座变得冰凉,仿佛只是一件普通的法器。但当他将灯座对准石门凹槽时,灯座上的阵法纹路忽然重新亮起,与石门壁画上的纹路产生共鸣。
“咔嚓”
石门发出沉闷的声响,缓缓向两侧打开。门后涌出的不是预期的雾气,而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比无回城的腥甜更刺鼻,带着金属的凛冽感。同时,一阵低沉的嘶吼声从门后传来,那声音不似影蚀兽的尖啸,更像是某种庞大的生物在沉睡中被惊醒后的咆哮。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戮轩握紧北云剑,将避瘴珠的光芒催发到极致,照亮了门后的景象——那是一条宽阔的通道,通道两旁的墙壁上镶嵌着无数颗发光的晶石,晶石的光芒是诡异的暗红色,将通道映照得如同血狱。通道的地面上布满了巨大的脚印,脚印深陷在岩石中,里面还残留着黑色的粘液,散发着与影蚀兽相似却更浓郁的腐臭。
“是‘渊狱魔蜥’。”古尊本体的声音在识海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太古渊外围的霸主之一,以吞噬修士的灵力为生,成年魔蜥的实力堪比化神期修士,而且它们从不单独行动。”
话音刚落,通道深处忽然传来密集的爬行声,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地面开始微微震动。暗红色的晶石光芒下,无数双黄色的竖瞳从黑暗中浮现,贪婪地注视着门口的两人,像是在打量送上门的猎物。
苏青的八卦镜此刻疯狂报警,镜光闪烁不定,显然也感知到了前方的凶险。她迅速从储物袋中取出数张阵盘,灵力注入的瞬间,阵盘在两人周围展开,形成一道淡金色的防御屏障。“是群居妖兽!”她声音发紧,“戮轩,我们可能闯入了它们的巢穴。”
戮轩没有退缩,他将引路灯递给苏青,北云剑在手中缓缓抬起,紫芒在暗红色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锐利。识海中的古尊意志虽然微弱,却在他的调动下重新凝聚,散发出不屈的战意。
“那就杀出去。”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既然来了太古渊,总不能被几只爬虫吓退。”
通道深处的嘶吼声愈发急促,第一头渊狱魔蜥终于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它的体长足有三丈,通体覆盖着暗绿色的鳞片,鳞片上布满了尖刺,头部像蜥蜴,却长着两对巨大的复眼,口中喷出的粘液落在地上,将岩石腐蚀出一个个深坑。
“布阵!”戮轩低喝一声,率先冲了上去。北云剑的紫芒划破暗红色的光线,精准地斩向渊狱魔蜥的复眼——那是它身上最脆弱的地方。
苏青的反应极快,手中的阵盘瞬间激活,淡金色的屏障向外扩张,挡住了渊狱魔蜥喷出的粘液,同时地面上浮现出无数符文,组成一个巨大的困阵,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头魔蜥圈在其中。
战斗瞬间爆发,通道中响起金属碰撞的脆响、魔蜥的嘶吼声、符文炸裂的轰鸣,三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奏响了太古渊深处的第一曲战歌。而在通道的尽头,更浓郁的黑暗中,似乎还有什么更可怕的存在正在苏醒,等待着他们的到来。引路灯的白玉灯座上,阵法纹路再次亮起,这一次,它指引的方向不再是阶梯,而是那片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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