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城的晨光穿透薄雾，洒在重建中的于家府邸旧址上。工匠们正忙着拆除残垣断壁，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中，昔日的奢靡与血腥被一点点剥离，露出青灰色的砖石底色。
戮轩站在街角，看着这一切，左臂的伤口已愈合如初，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三天前那场血战的余温仿佛还在血脉中流淌，玄铁刀上的化神意境虽已散去，却在他的神魂中刻下了一道清晰的印记——那是突破境界壁垒的微光。
“仙师。”身后传来轻唤，柳婉儿提着食盒走来，青色的衣裙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她的父亲柳乘风已能下床行走，母亲正陪着调理，她便每日来此处照看重建事宜。
戮轩回头，见她鬓角别着一朵白色的绒花，衬得那张本就绝色的脸愈发清丽。这几日相处，她眉宇间的愁云渐渐散去，偶尔露出的笑容，比落霞城的晚霞还要明媚。
“柳伯父的身体如何？”他接过食盒，里面是温热的米粥和几样小菜，带着淡淡的灵气，显然是用灵米和灵蔬烹制的。
“好多了。”柳婉儿的声音轻快了许多，“昨日已能运转灵力，大夫说，再修养半月，便能彻底恢复。”
她顿了顿，抬头看向戮轩，眼中带着感激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都多亏了你还有那些送来的疗伤丹药，父亲说，那都是上品灵丹，价值连城。”
戮轩笑了笑：“举手之劳。”
他口中的“举手之劳”，却是于家积累了数百年的财富。那日剿灭于家后，他命人清点府中财物，光上品灵石便有数十万，更有无数珍稀药材、法器、灵脉契书这些如今都成了柳家重建的根基。
“走吧，去看看新府邸。”戮轩转身，朝着府邸深处走去。
重建后的府邸已褪去于家的浮华，转而透着一股沉稳的书卷气。正厅的匾额换成了“柳府”二字，是柳乘风亲笔所书，笔力遒劲，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豁达。后院开辟了一处药园，几株稀有的疗伤灵草已栽下，叶片上还挂着晨露。
柳乘风正在院中打拳，动作虽还有些迟缓，却已能看出昔日的功底。见到戮轩，他连忙收势，拱手道：“小友来了。”
短短几日，他脸上的青黑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红润，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伯父气色越来越好。”戮轩笑道。
“托小友的福。”柳乘风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感激，“若非小友仗义出手，我柳家早已家破人亡。这份恩情，我柳乘风此生难报。”
老妪也从屋内走出，手里端着刚沏好的灵茶：“是啊，小友，婉儿她爹这几日总说，要不是你，他连见婉儿出嫁的机会都没有了。”
提到“出嫁”二字，柳婉儿的脸颊瞬间飞红，低头摆弄着衣角，不敢看戮轩。
戮轩接过灵茶，岔开话题：“于家留下的几条灵脉商道，我已让人交接给伯父。城西的法器铺和城南的丹药坊，也都换上了柳家的招牌，账目都在书房，伯父可过目。”
柳乘风连连摆手：“小友这是做什么？那些本就是于家的不义之财，小友取之有理，怎好再送予我？”
“伯父此言差矣。”戮，“于家靠欺压良善得来的产业，理当物归原主。柳家世代在落霞城立足，经营这些产业，既能安身立命，也能造福一方，比在于家手中强得多。”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通体莹白的丹药，递了过去：“这是‘破境丹’，能助修士稳固境界，突破瓶颈。伯父本就处于出窍巅峰多年，服下此丹，或能一举突破分神期。”
破境丹！
柳乘风和老妪都惊呆了。这等丹药，就算在大宗门也是珍品，寻常修士终其一生都未必能得见，戮轩竟如此轻易地拿了出来！
“小友！这这太贵重了！”柳乘风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双手不敢去接。
“伯父收下吧。”戮轩将丹药塞进他手中，“只有实力强大，才能守住家业，护得家人周全。落霞城虽大，却也藏污纳垢，伯父有了分神期的修为，才能真正立足。”
柳乘风握着那枚温润的丹药，只觉得千斤重。他看着戮轩清澈的眼睛，知道这绝非施舍，而是真正为柳家着想。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戮轩深深一揖：“小友大恩，我柳乘风铭记在心！从今往后，柳家上下，唯小友马首是瞻！”
“伯父言重了。”戮轩连忙扶起他。
柳乘风不再推辞，当即决定服用破境丹。柳婉儿和老妪在院中护法，戮轩则在一旁戒备，以防意外。
柳乘风盘膝坐于院中，将破境丹纳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精纯的灵力涌入丹田，顺着经脉流转，所过之处，阻塞的瓶颈如同被洪水冲开的堤坝，发出“咔嚓”轻响。
他周身的气息开始攀升，从出窍巅峰缓缓向着分神期迈进。霞光从他体内溢出，将他笼罩其中，引来天地间的灵气汇聚，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灵气漩涡。
“成了！”老妪激动得捂住嘴，眼泪直流。
，！
柳婉儿也握紧了拳头，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半个时辰后，柳乘风缓缓睁开眼睛，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周身的气息厚重如山，赫然已是分神初期的修为！
“哈哈哈！我突破了！我突破了！”柳乘风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多年的瓶颈一朝得破，那种畅快感难以言喻。
他走到戮轩面前，正欲再谢，却见戮轩望着晨光中的庭院，忽然朗声道：
“劫后余生气更扬，丹成破境露锋芒。
莫叹前路多风雨，且把新功换旧章。
护得家人安岁月，便将肝胆照穹苍。
他朝若遂凌云志，再向九天问短长。”
诗句朗朗，带着一股历经磨难后的豁达与豪情，恰好应和了柳乘风此刻的心境。柳乘风怔了怔，随即抚掌大笑：“好诗！好一个‘护得家人安岁月，便将肝胆照穹苍’！小友不仅修为卓绝，竟还有如此才情，柳某佩服！”
老妪虽不懂诗中深意，却也听出了其中的磊落，跟着点头赞叹。柳婉儿望着戮轩的侧脸，晨光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诗句中的意气让他周身仿佛有光，心中那份倾慕又深了几分。
柳乘风笑声渐歇，神色重归郑重：“小友，这份恩情，我柳乘风无以为报！”
说着，他看了眼身旁的女儿，眼神变得恳切：“小友，不瞒你说，婉儿自小与我相依为命，她的性子我最清楚，外柔内刚，重情重义。如今蒙小友所救，她她心中早已对小友情根深种。”
柳婉儿的脸瞬间红透，却没有反驳，只是低着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知是羞是喜。
柳乘风继续道：“小友若不嫌弃婉儿蒲柳之姿，我愿将她许配给小友为妻，侍奉左右。从今往后，柳家便是小友最坚实的后盾，若有差遣，万死不辞！”
老妪也连忙点头：“是啊小友，婉儿长得好看，又懂事，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气氛瞬间变得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戮轩看着柳婉儿泛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心中并非没有波澜。他承认，柳婉儿的美丽足以让任何男子动心，她的善良与坚韧，也让他心生敬佩。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对她确实有好感，那种感觉如同欣赏一件精美的玉器，带着怜惜与赞叹。
可是，那不是爱。
他的心中，始终住着一个身影——灵汐。他们相遇在流云国的一场庙会，那时她只是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少女，会抢他手里的糖葫芦，会缠着他讲历练的故事。他从未去过什么九级修真国，甚至在分别前，都不知道她竟是灵岚国的公主。可就是那个在油灯下为他缝补衣袍、在危难关头挡在他身前的少女，早已成了他认定要共度余生的人。那句临别时的“等我回来”，是他刻在心底的承诺。
“伯父，伯母，恕小子直言。”戮轩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歉意，“柳姑娘倾国倾城，善良坚韧，是世间少有的好女子。只是，我心中早已有人——她叫灵汐，我们相识于流云国，那时她只是个寻常少女，我甚至不知她的身份，可我早已认定，要与她共度余生。我不能也不敢耽误柳姑娘。”
柳婉儿的肩膀猛地一颤，眼泪终究还是掉了下来，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戮轩，声音带着哽咽：“是是那位流云国相识的姑娘吗？”
那日在废弃柴房，她曾听戮轩昏迷中喊过“灵汐”的名字，却不知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戮轩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温柔，那是独属于灵汐的温度：“是。”
柳乘风和老妪都愣住了，没想到对方心中的人，竟有这样一段质朴的渊源。老妪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柳乘风拦住了。他看着女儿失落的模样，心中虽疼，却也敬佩戮轩的坦诚与重情。
“是我唐突了。”柳乘风叹了口气，“小友重情重义，是我柳家高攀了。”
“伯父言重了。”戮轩看着柳婉儿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也有些不忍，“柳姑娘的心意，小子铭记在心。只是婚姻大事，关乎一生幸福，不能勉强。”
柳婉儿忽然擦干眼泪，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戮轩：“我知道你心中有她，我我不奢求取代她。”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我只想跟在你身边，哪怕只是做个侍女，为你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我知道你要去光明学院，那里肯定有很多厉害的修士，我我也想变得强大，想有能力报答你，想想离你近一点。”
这番话如同带着温度的雨丝，落在戮轩心上。他看着眼前这个绝色女子，看着她眼中的执着与勇气，心中忽然生出一丝触动。他想起自己初入光明学院时的茫然，想起那些独自面对的风雨，或许，有人同行，也并非坏事。
“光明学院不比落霞城，规矩森严，修行艰苦。”戮轩沉吟道，“你若想去，需做好吃苦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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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婉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燃着了两簇小火苗：“我不怕！再苦再累我都不怕！”
柳乘风和老妪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戮轩看着她破涕为笑的模样，如同雨后梨花，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他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或许会带来新的牵绊，但修行之路本就不是独行，有些缘分，既然遇上了，便不必刻意推开。
“也好。”他点头道，“待柳府之事安顿妥当，你便随我一同前往光明学院。”
“真的？！”柳婉儿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泪水再次涌了出来，这一次，却是喜悦的泪。
阳光穿过院中的梧桐叶，洒在三人身上，带着温暖的气息。柳乘风看着眼前这一幕，捋着胡须笑了；老妪转身回屋，开始为女儿收拾行囊；柳婉儿望着戮轩的侧脸，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
落霞城的风波，终在晨光中尘埃落定。而属于他们的前路，才刚刚开始。戮轩知道，光明学院有更广阔的天地，也有更凶险的挑战，但他心中已做好准备——带着新的伙伴，带着对灵汐的牵挂，继续在修行之路上，坚定地走下去。
几日后，柳府门前。
戮轩驭使着青羽扇，悬于半空。柳婉儿提着一个小小的行囊，与父母告别后，也跃上扇面。
“爹，娘，你们多保重！”她挥着手，眼眶通红。
“婉儿照顾好自己，听小友的话！”老妪也抹着泪。
柳乘风站在门前，望着渐渐升空的青羽扇，高声道：“小友，若有需要，柳家随时等候调遣！”
戮轩回头，挥了挥手，随即驱动青羽扇，朝着远方飞去。
扇面上，柳婉儿望着下方越来越小的落霞城，又看了看身旁神情沉稳的戮轩，嘴角缓缓扬起一抹笑容。她知道，这一路或许风雨兼程，但只要能跟在他身边，便无所畏惧。
青羽扇划破长空，载着两人，朝着光明学院的方向飞去，身后是渐渐远去的城池，前方是充满未知的远方。阳光洒在扇面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仿佛预示着一段新的传奇，即将开启。
柳婉儿紧紧攥着衣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却还是仰起脸望着戮轩，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我知道光明学院的修行有多严苛，那些典籍里记载的淬体之痛、心魔考验，我都听说过。可我不怕——哪怕每日要在试炼场练到灵力耗尽，哪怕要啃最难懂的符文古籍，哪怕要面对那些家世显赫的天才弟子的轻视，我都能扛过去。”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戮轩握着青羽扇的手上，那只手骨节分明，指腹因常年握扇而带着薄茧，却总能在她慌乱时稳稳托住她的肩。“我想跟着你，不只是因为你救了柳家，更因为”她脸颊飞红，声音低得像耳语，“我想变得像你一样厉害，能在风雨来时，也成为别人可以依靠的人。”
戮轩看着她眼底跳动的光，那光芒比落霞城最盛的晚霞还要明亮。他忽然想起灵汐当年也是这样，明明怕黑，却总在他历练归来时举着油灯等在村口，说“要做能为你照亮路的人”。心头微动，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柳婉儿的头顶，动作带着难得的温和：“试炼场的晨露五点便会凝结，你若起不来，我可不等人。”
柳婉儿猛地抬头，眼里瞬间迸出惊喜的光：“我能起来！寅时就起！”她转身抱住母亲，声音里满是雀跃，“娘，我能去光明学院了！”老妪笑着拍她的背，眼眶却红了，往她行囊里塞着叠好的防寒符：“到了那边要记得按时吃饭，别学你爹年轻时，总把丹药当饭吃”
柳乘风走上前，将一枚刻着柳家纹章的玉佩塞进戮轩手里：“小友，这玉佩你拿着，在光明学院若遇着柳家旧识，凭此玉佩，他们定会照拂。婉儿这孩子看着软，其实倔得很，若是犯了错，你尽管管教，不用顾忌。”他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的手札，“这是我年轻时在光明学院修行的笔记，或许能帮上忙。”
戮轩接过玉佩，触手温润，又看了眼那本封皮磨出毛边的手札，指尖拂过“凝神诀心得”几个字，抬头对柳乘风拱手：“伯父放心，我会照看好她。”
柳婉儿正踮脚往行囊里塞母亲给的桂花糕，闻言回头，恰好撞进戮轩看来的目光里，那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清冷，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暖意。她脸颊一热，连忙低下头，却没发现自己嘴角早已翘到了耳根。
青羽扇缓缓升空时，柳婉儿回头望了一眼，父亲正站在府门前挥手，母亲的身影被门框框住，手里还举着她忘带的那只绣着柳芽的荷包。风从耳畔掠过，带着落霞城特有的桂花香，她忽然觉得，所谓远行，或许不是为了逃离，而是为了带着身后的牵挂，去往更辽阔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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