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外的黑暗里,一道魁梧的身影紧贴着枯树干,像融进阴影里的石头。
三壮死死盯着方圆家那扇破旧的木门,直到看见方圆的身影闪进去,
门闩落下的声音隐约传来,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身体松弛下来。
他是听到陈家那边的动静摸过来的,心里像被猫抓一样,又慌又躁。
怕那些杀才也摸到了这边,怕那个总是低着眉、温温柔柔的柳婉婉遭了灾。
可看到方圆完好无损地回来,他心里那点担心立刻被另一种更灼人的情绪取代。
他暗骂一句:这该死的方圆,外面乱成这样,不在家守着女人,瞎跑什么!
一想到柳婉婉可能受到的惊吓,他就觉得心头火起。
随即,那个大雪夜的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那天,他其实老远就看到了倒在雪地里、几乎被雪埋住的方圆。
他心里先是一惊,随即一个恶毒的念头窜起,他故意拉着同行的伙伴绕了远路,
心想就让这病痨鬼冻死饿死,或者让闻着味来的野狼叼了去才好!
可没想到,这方圆命硬得像块石头,居然没死!
后来遇到其他村民,他只好装出急切的样子,跟着一起把方圆抬了回去。
但更让他窝火的是,把人抬回去时,柳婉婉冲出来,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全是惊慌的泪,
可自始至终,那目光只死死黏在方圆身上,仿佛周围的一切,包括他三壮,都不存在一样!
恨意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
早在柳婉婉刚嫁到方家村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这女人跟村里的婆娘都不一样,
白净,秀气,说话轻声细语,让他心里像被羽毛挠过一样。
可惜,偏偏嫁给了方圆这个除了读过几天书、屁用没有的病秧子!
原以为方圆被革了功名,又病成那样,慢慢熬死是迟早的事。
他三壮有的是力气,家里积攒也比方圆强,到时候稍微示好,这孤苦无依的寡妇还能逃出他的手心?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方圆居然挺过来了!
不仅醒了,看着身子骨还一天天硬朗起来,今天甚至敢在黑夜里独自外出!
三壮盯着那扇紧闭的院门,眼神阴鸷。
里面透出的那点微弱灯火,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眼睛。
他仿佛能看到柳婉婉正围着方圆嘘寒问暖。
这一切,本该…迟早是他的。
翌日,天光尚未大亮,灰白色的寒气笼罩着方家村。
方圆一家草草吃了些热粥暖身,他便推开院门,踏入凛冽的晨风中。
柳婉婉抱着小豆丁站在门口,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满是忧虑,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方圆的身影刚消失在村口小路的拐角,一道魁梧的身影便从另一处残破的土墙后缓缓挪了出来。
三壮眯着眼,目光死死咬住那个远去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才缓缓移向那座寂静的院落。
院门未关严实,透过缝隙,他恰好瞥见柳婉婉正倚着门框,
朝着方圆离开的方向望着,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忧虑,
那双总是温顺垂着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清晰的牵挂。
只是这惊鸿一瞥,三壮心里那股邪火“噌”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这女人!这原本该是他的女人!
若不是方圆那病痨鬼命硬,若不是那夜运气不好撞见了其他村民……现在站在门口目送他出门的,
就该是他三壮!那担忧牵挂的眼神,也该落在他身上!
凭什么?一个被革了功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凭什么占着这样的女人?
凭什么还能一次次走运?
他看着方家的木门脚下微动!
方圆脚下步法如飞,虽是基础步法但是却异常轻盈!
他的目标很明确,胡老三说过,今天,他们三东家的亲信管事会过来。
这是离开方家村、前往县城的关键。
能不能离开全看他点头!
他脚步很快,踩在冻得硬邦邦的土路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赶到集市时,日头刚爬上东边的山脊,阳光有气无力地洒下来,却驱不散那股子深入骨髓的寒意。
白天的集市褪去了夜晚的喧嚣躁动,显得格外冷清。
大大小小的帐篷大多帘幕低垂。
只有零星几个早起的伙计打着哈欠,无精打采地收拾着昨夜留下的狼藉。
山货交易多在夜间进行,白昼便是它们沉寂的时刻。
方圆目不斜视,径直朝着记忆中胡老三帐篷的位置走去。
然而,离那目的地尚有百步之遥,一种迥异于往常的肃杀气息便已扑面而来。
胡老三那顶并不起眼的帐篷周围,看似随意地散布着十余名汉子,
他们的姿态或许懒散,但那双双扫视四周的眼睛却锐利得惊人,
如同经验老到的猎手,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他们的身形精悍,行动间带着一种协调的韵律,绝非寻常护卫或伙计可比,
更隐约透出一股曾在血与火中淬炼过的、令人心悸的煞气。
方圆的目光掠过其中几人,心脏微微收紧。
这些人绝对都见过血!
他从那几人看似平静的站姿下,感受到了一种内敛的、却极具爆发力的威胁。
武者……这些人里肯定有武者存在,而且不止一个。
仅仅只是一个亲信便有这等护卫力量和排场!
胡老三背后那所谓的三东家,其能量和底蕴,恐怕远非一个普通商贾那么简单。
他压下心头的凛然,面色沉静如水,步伐并未慌乱,依旧不紧不慢地朝帐篷门口行去。
就在他踏入帐篷十步范围的那一刻,两名原本倚靠在旁、仿佛在打盹的汉子骤然睁眼,
身形如绷紧的弓弦般瞬间挺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身上,将他牢牢锁定。
其中一人倏忽上前,手臂一横,如同一道铁闸,精准而强硬地阻住了他的去路。
“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