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看来人气势汹汹人数不少。
王猛那伙人嚣张的气焰微微一滞,都扭头看向声音来处。
只见村道那头,也哗啦啦涌来十来个汉子,大多是方姓族人,手里也提着锄头、草叉之类的家伙,
为首的,正是昨日当众丢了颜面的族老。
王猛脸色变了几变,握紧了手里的枣木棍,眯眼盯着这群不速之客。
他身后一个兄弟低声咒骂:“操,方家的人?他们不是不管这小子了吗?”
族老被人搀扶着,走到近前,他看都没看站在院门口的方圆一眼,仿佛那只是个不相干的物件。
他先是冲着王猛等人拱了拱手,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语气倒是放得挺低:
“各位王家兄弟,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了。”
“老头,你带这么多人来,是想给这小子撑腰?”他棍子指向方圆。
“非也,非也。”摆手,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
“老朽是来清理门户,执行家法的!”
他侧过身,终于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方圆,那眼神里全是嫌恶和冰冷:
“这孽障!昨日不敬尊长,冲撞保长,殴打幼童,更是引得……引得外姓人看了我方氏一族的大笑话!
其行可恶,其心当诛!”
他顿了顿,喘了口气,又转向王猛,语气变得深明大义:
“王家兄弟要找他算账,那是他咎由自取,我方氏绝无偏袒之理!只是……”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为难又坚决的表情:
“此子终究姓方,他犯下大错,辱没门风,这家法,理应由我方氏族人先行处置!
否则,我方家日后还有何颜面在这方家村立足?”
王猛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身后那横肉汉子忍不住嗤笑:
“老头,你绕来绕去,不就是想护短?说什么狗屁家法!”
“绝非护短!”族老像是受了莫大侮辱,拐杖一顿,声音拔高,
“老夫今日,就是要当着诸位的面,行家法,严惩此獠!
也好叫王家兄弟们看看,我方氏一族,绝非是非不分之人!”
“孽障!还不跪下!昨日你目无尊长,今日老夫便代列祖列宗,教你何为规矩!”
众人看着他这番唱作俱佳,看似大义灭亲,实则把王家人拦在了外面。
那意思很明显:我们自己打,你们看着,打完了你们的气也消了,就别再动手了,
免得真闹出大事,双方都不好看。
王猛眯着眼,掂量着。
他来的目的是替妹妹出气,废方圆一条腿,至于谁动手,倒不是最关键。
而且看这老头咬牙切齿的样子,这家法恐怕也不轻。
他哼了一声,抱着胳膊:“行啊!老子就看看你这家法怎么个行法!要是打得轻了,可别怪老子亲自动手!”
族老见稳住了王猛,心下稍安,再次看向方圆,眼神冰冷中带着一丝快意。
昨日被李王氏抽耳光的屈辱和对方圆顶撞的愤恨,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来人!”他朝身后一挥手,“把这忤逆不孝的东西按住!先杖责二十!”
族老听着周围零星响起的、带着奉承意味的
“族老仗义”
“七叔公明理”
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但他看向方圆时,那点得意立刻被冰冷的狠毒取代。
他根本没想过假打。
早在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暗中吩咐好了那两个平时对他唯命是从、下手又黑的行刑族人,
往死里打,重点照顾腿脚!最好直接打废了!
这样,他既当众执行了家法,挽回了昨日丢失的颜面,落得个大公无私、维护家族声誉的美名,
又能彻底除掉方圆这个突然变得不听话、还敢当众顶撞他、让他难堪的刺头!
一个原本该被他牢牢捏在手心、用来彰显族权威严的穷书生,突然变得如此强硬反骨,
这比李王氏那几巴掌更让他感到愤怒和失控。
两个被吩咐好的壮汉提着沉甸甸的棍子上前,眼神凶狠,一左一右就要去抓方圆的胳膊,要强行把他按倒在地。
就在这时,柳婉婉猛地从屋里冲了出来,脸色苍白如纸,却张开双臂死死挡在方圆身前。
她声音发颤,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不准动我相公!你们要打……就打我!”
族老花白的眉毛猛地一拧,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最恨节外生枝!当众打一个妇人?
这事传出去,他这仗义明理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好说不好听!他的目标从头到尾都是方圆!
只要废了方圆,剩下这孤儿寡母,还不是任由他拿捏搓圆?
到时候有的是法子慢慢收拾她们,何必急于一时,落人口实?
“胡闹!”族老厉声呵斥,拐杖重重顿地,“妇道人家,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滚开!家法面前,岂容你撒泼!”
他身后立刻有族人帮腔:“就是!婉娘子,快让开!七叔公执行家法,是天经地义!”
“族老这是为你们好,清理门户,以后你们日子才能安生!”
周围的议论声又起来了,大多是在附和族老,
赞叹他“深明大义”、“不顾私情”,甚至有人觉得柳婉婉不懂事,辜负了族老一番苦心。
王猛抱着胳膊在一旁冷眼旁观,嘴角带着嘲弄的冷笑。
他乐得看方家人自己狗咬狗。
那两个行刑的汉子得到族老眼神示意,不再犹豫,粗暴地伸手想要推开柳婉婉。
一直沉默如同礁石的方圆,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