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老四!老五!”他扭头就朝着里屋吼,声音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落,
“都他妈给老子滚出来!抄家伙!”
里屋立刻响起一阵杂乱的响动和应和声。
不过片刻,三个同样高壮、面貌与王猛有几分相似的汉子就提着柴刀、棍棒涌了出来,个个睡眼惺忪却带着煞气。
“大哥,咋了?”其中一个问道。
“咋了?”抓过靠在墙角的粗木棍,眼睛赤红,
“方家村那个姓方的杂种,欺负到咱妹子头上了!打了我妹夫,把我外甥打成了猪头!
还逼着妹子打了他们族老!这口气要是不出,我们老王家的脸往哪儿搁!以后在十里八乡还怎么混?”
“操他娘的!”
“找死!”
另外几个兄弟一听,顿时也炸了锅,睡意全无,纷纷怒骂起来。
“都别愣着了!”
“老四,去套车!老二,把家里那几把好点的砍刀带上!
老五,你去喊上隔壁跟我们交好的黑牛、铁柱他们!
就说我方家村有人不开眼,请他们一起去帮个场子,完事了好酒好肉管够!”
“好嘞!”三兄弟应声而动,屋里屋外顿时一片鸡飞狗跳的准备声响。
王猛喘着粗气,盯着方家村的方向,狞笑道:
“方圆?老子管你方方圆圆!敢碰我王家人,老子就把你家踏平了!看你还能不能横!”
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
桌上照例摆着米饭和油光发亮的腊肉。
小豆丁吃得眼睛发亮,小嘴油乎乎的。
饭后,院子里,方圆一遍遍挥着柴刀,动作不快,却极稳,每一次劈砍都带着破风声。
练完刀,他又开始绕着不大的院子慢跑,脚步落地很轻,呼吸绵长,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练得比往日更久,更专注。
若是按照往常计划,今日方圆是要上山的,补上日渐减少的存粮。
也顺带看看能不能挖到一些药材,得益于饭量增长,集市上买来的一抖米已经有些见底了。
上午,日头升高了些,天气依旧干冷。
隔壁陈大娘端着一小筐野菜,脚步匆匆地过来,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安。
她没进院,只隔着篱笆压低声音急急道:“方圆家的!不好了!”
方圆停了动作,抓起汗巾擦着汗,目光看过来。
陈大娘喘了口气,眼神躲闪地看了看四周,才小声道:
“我刚听东头老赵家说的……昨儿夜里,李保长家就没消停过,好像天没亮就让人捎信出去了!
是往王家村去的!指定是找他婆娘那几个哥哥了!”
她脸上露出惧色:“那王家兄弟几个,我可是听说过,个个膀大腰圆,
凶神恶煞的,在王家村就是横着走的主!他们要是来了,这可怎么得了啊!你们……你们要不先出去躲躲?”
王家村比方家村小些,但民风更彪悍,那王家兄弟更是出了名的护短和蛮横。
方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擦汗的动作顿了顿。片刻,对陈大娘点点头:
“谢了大娘,知道了。”
陈大娘见话已经带到,便急匆匆而走,她收了人家2斤肉,那也得办事才行!
院里又剩下自家人。
方圆走到院墙边,拿起靠在墙角的柴刀,用手指试了试锋刃。
刀口闪着寒光,磨得极利。
他回头,朝着屋内开口道:“今天不出门。就在家。”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原本确实打算今日进山,但昨晚就改了主意。
李保长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料到会有这一出。
躲?往哪里躲?这个家就在这里。既然麻烦要来,那就等着。
王猛那伙人还没到,消息却像风,先一步刮遍了方家附近。
几个妇人早早收了晾晒的衣物,门窗关得比往日都严实,只留下一条窄窄的缝隙,
一双双眼睛藏在后面,紧张地向外窥探。
男人们则三五成群,缩在自家院墙根下、草垛后面,
或远远站在地势稍高的土坡上,交头接耳,眼神里混杂着畏惧、好奇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听说了吗?王家村那伙煞星要来了!”
“可不是,李保长婆娘那几个哥哥,个个都不是善茬!”
“谁让他昨天那么横?连族老都敢顶撞,还把李保长一家打成那样……”
“话不能这么说,是李家先抢人东西……”
“抢东西也不能往死里打孩子啊……这下好了,招来真阎王了!”
议论声低低的,像蚊子哼哼,生怕声音大了会提前引来灾祸。
没人觉得方圆这次能扛过去。
“快看!那边!”有人低呼一声。
所有目光瞬间投向村口的方向。只见尘土微微扬起,隐约能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和粗野的叫骂声由远及近。
窥探的眼睛瞪大了,躲着的男人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又忍不住探头去看。
“来了来了……好多人!”
“手里都拿着家伙呢!”
“嘶……这下方圆家要倒大霉了……”
他们看着那伙凶神恶煞的人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方家那扇破旧的篱笆门外。
篱笆墙外,以王猛为首的七八条壮汉气势汹汹地堵在了方家门口。
王猛手里拎着一根沉甸甸的枣木棍,他身后的兄弟和请来的帮手也都拿着柴刀、铁叉,个个面色不善,眼神凶狠。
周围的村民被惊动,却只敢远远躲着偷看,没一个人敢上前。
“方圆!给老子滚出来!”王猛一脚踹在方家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篱笆门上,踹得整个篱笆墙都晃了三晃,
“操你妈的!敢动老子妹妹和外甥?今天不废你一条腿,老子跟你姓!”
屋里,柳婉婉脸色煞白,一把将小豆丁紧紧搂进怀里,捂住她的耳朵,自己的手却止不住地发抖。
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方圆走了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神冷得像深潭里的冰。
他扫了一眼门外这群明显来者不善的壮汉,目光最后落在叫嚣得最凶的王猛身上。
“谁踹的门?”方圆问,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对方的嘈杂。
王猛愣了一下,随即暴怒,枣木棍指向方圆:
“老子踹的!怎么着?不仅踹门,今天还要踹断你的腿!
识相的,自己跪下磕头认错,让老子打断一条腿,这事就算完!不然,哼!”
他身后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也跟着帮腔,语气带着有恃无恐的嚣张:
“猛哥,跟他废什么话!一个穷书生,打了就打了!
只要不留人命,县衙那帮老爷谁管这穷乡僻壤的破事?
他们方家族老都不管他死活了,谁还会给他出头?”
这话像冰冷的刀子,捅破了最后一点虚伪的遮掩。
没错,在这乱世乡野,拳头就是道理。
族老不会管,村里人不敢管,县衙懒得管。
王猛狞笑起来,更加得意:“听见没?方圆!没人能救你!今天你这腿,断定了!”
方圆沉默地看着他们,看着那一张张被蛮横和暴力扭曲的脸。
他缓缓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然后,极其缓慢地,向后微退半步,摆出了一个看似松散,却随时能爆发的起手式。
他的目光锁死王猛,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让人心寒的决绝:
“想断我的腿?”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