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看向面如死灰的族老,吓得族老一顿:
“至于你,老东西!想把我逐出族谱?随便!这方家,有你这等人在,我还不乐意待了!”
说完,他再不看任何人,转身一手紧紧牵着还在抽噎的小豆丁,另一手护着脸色苍白的柳婉婉,
目不斜视地朝着自家方向走去。
围观的村民下意识地向后退开,让出一条更宽的空隙。
没人说话,也没人阻拦。
他们的目光黏在方圆身上,复杂地交织着惊惧、诧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直到这时,许多人才后知后觉地品出味来,这方家小子,跟以前那个埋头念书的书生,彻底不一样了。
刚才那几下看着简单,可事后回味过来却是快、准、狠!轻松几脚就踹翻了壮硕的李保长和他那壮实的婆娘,
拎着二狗子抽耳光时那股子冷厉劲儿,看着就不似让人欺负的性子!
这样的身手,这样的狠劲……村里谁还有?
以前只觉得他家读书人脸皮薄好拿捏,现在看,这分明是卧着头的狼崽子!
谁还敢轻易上门找晦气?暗中使绊子?怕是真得掂量掂量自家骨头够不够硬了。
众人的目光又悄悄瞥向另一边。
族老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花白的头发散乱,袍子上也沾了尘土,正被一个后生搀着,
嘴里还在兀自嘟囔着“反了……不成体统……”,但那声音虚弱,毫无底气。
几个原本跟他亲近的老辈人,此刻也眼神闪烁,悄悄挪开几步,没像往常一样立刻上前安慰。
德高望重?那也得心摆得正。
心歪了,护不住自家人,反倒帮着外人欺压本族后生,出了事只会摆架子训斥……这样的族老,
在拳头和事实面前,也就是个糟老头子罢了。
至于族老的名声?有人悄悄撇嘴,这老东西,今天这脸可是丢大了。
雪地被午后的阳光照得晃眼,三道身影拖得长长的,印在干净的雪面上。
柳婉婉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
可她不是委屈。
以往的方圆,或许会为了那所谓的大局,为了少惹麻烦,选择忍气吞声,甚至真的去磕头认错。
她习惯了失望,也习惯了隐忍。
但今天,他没有。
他为了妹妹一道红痕,撕破了所有虚伪的脸面,哪怕得罪了族老,往后的日子肉眼可见地会更艰难。
但她心里堵着的那口气,却畅快了。
妥协,何曾换来过真正的尊重?只有变本加厉的欺辱。
在族老那句句逼迫、威胁他放弃家人保全所谓的族人体面时,他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她们这边。
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肩,另一只则揉了揉小豆丁的头发。
方圆声音柔和,全无刚才狂暴的样子:
“你们才是我的家人,我不向着你们,还有谁向着你们!”
在这个世道拳头比道理和格局更有用,道理那是对自家人讲的!
柳婉婉抬起泪眼,对上丈夫平静却坚定的目光。
那目光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明亮眼神,好似有光一般。
小豆丁仰着脸,小声问:“哥,我们不走了吗?”
方圆没回答,只是拉着她们,一步步走回那处属于自己的小院。
院门在身后吱呀关上,隔绝了外面可能窥探的目光。
方圆蹲下身,从怀里掏出那枚金镯子,他仔细地将镯子重新套回小豆丁纤细的手腕上。
冰凉的金属触到皮肤,小豆丁瑟缩了一下,随即紧紧抱住了哥哥的脖子。
方圆抱着妹妹站起身。
“这个家,以后没人可以欺负你们。”
“谁再来,我打断谁的腿。”
李家,看热闹的村民一散尽,李家院里最后一点喧闹也彻底沉寂下来。
李王氏“哐当”一声插上门栓,转过身,脸上那点强撑出来的可怜相瞬间扭曲,变作淬毒般的怨愤。
“天杀的方圆!短命鬼!挨千刀的穷酸破落户!”
她跳着脚咒骂,唾沫星子横飞,声音尖利得能划破冻硬的空气,
“他不得好死!断子绝孙的玩意儿!敢打我儿!敢让我出这么大的丑!我…我跟他没完!”
李保长瘫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抱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胳膊,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他当保长这些年,在村里何时不是被人敬着捧着?
今天却被方圆当众踹翻在地,像条死狗一样被拎起来逼问,最后那点遮羞布被扯得干干净净!
颜面扫地!里子面子全丢尽了!
他甚至能感觉到周围邻居关起的门窗后,那些窃窃私语和嘲笑的目光。
“你没听见吗?”李王氏见男人不吭声,冲上去使劲推搡他的肩膀,
“你就这么怂了?任由那畜生骑在我们头上拉屎?你可是保长!”
“保长?屁的保长!”地甩开她的手,声音嘶哑低吼,
“你没看见他那股狠劲?他今天敢当着全族人的面打族老,明天就敢真拆了咱家!
你惹他干什么!当初就不该去贪那破镯子!”
“我贪?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狗子!”
指着屋里还在哼哼唧唧、脸肿得老高的二狗子,
“你看看你儿子被打成什么样了?你这当爹的屁都不敢放一个!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我这就捎信给我几个哥哥!让他们带人过来!不把方家那三个贱种收拾服帖了,我就不姓王!”
提到那几个膀大腰圆、在邻村也是横行惯了的舅哥,
李保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既有畏惧,又隐隐升起一点指望。
他能在这方家村站稳脚跟,除了这保长的身份,确实也倚仗婆娘娘家那几个不好惹的兄弟。
就在这时,屋里躺在炕上的二狗子听到动静,挣扎着爬起来,挤到门口。
他肿成一条缝的眼睛里冒着和他娘如出一辙的怨毒,尖声叫嚷:
“对!叫舅舅来!打死他!打死方圆!把他家那个小贱丫头卖给人牙子!把她卖到最脏最破的窑子里去!”
孩童的嗓音稚嫩,说出的话却恶毒得让院外枯树上的寒鸦都惊飞了几只。
“对!卖了她!看方圆还怎么横!”
李保长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妻儿,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
他最终没有出声反对,只是慢慢地,从石阶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
眼神阴沉地望向方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