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只是机械地挥砍柴刀,这系统却将之归类到了【功法】一栏。
他仔细回味刚才挥刀的感觉。
确实,每一次挥舞柴刀,再奋力劈下,看似只是手臂的动作,
但在系统辅助下,牵扯着后背、腰腹乃至腿脚的肌肉,需要咬紧牙关,调动起全身的气力才能完成。
呼吸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动作起伏,一吐一纳之间,胸膛剧烈扩张收缩。
原来如此。
这看似笨拙枯燥的挥砍,本质上是在系统地调动全身气血,打熬筋骨力气!
根本不是什么随便动动就能加点的美事。
练武,果然没有捷径。
即便有系统,也只是将这个过程量化了,该吃的苦,一点都省不了。
他看了一眼那缓慢增长的熟练度,又感受了一下空荡荡的肚腹和依旧虚弱的身体。
照这个进度和消耗,别说练成什么高手,能不能在征兵前把身体练得壮实点都难说。
这些最基本的东西,成了横亘在他面前最现实的大山。
一大一小两女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方圆直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汗,目光下意识地转向炕边。
妻子被他刚才那番疯魔举动吓得够呛,见他终于停下,才敢小心翼翼地端了碗温水过来。
她微微垂着头,双手捧着碗,递给江宁
“当家的……喝、喝口水吧。”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似乎还在害怕。
方圆接过碗,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的皮肤,她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把手缩了回去,头垂得更低了。
这个距离,方圆才真正看清她的模样。
身段高挑,即使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裙,也能看出匀称的骨架。
头发用一根最简单的木簪草草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颈侧。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脸。
脸上似乎刻意抹了些灶膛里的灰烬,黑一道灰一道的,乍一看有些脏兮兮,遮住了大半容颜。
可偏偏就是这样,那没被完全遮住的额头光洁,鼻梁挺翘,
尤其是那双此刻正不安躲闪的眼睛,眼睫很长,眸子像是浸在水里的墨玉,即便带着惊惧,也难掩其下的清亮。
这是一张……若是洗干净了,必定极为明艳俏丽的脸庞。
方圆握着碗,愣住了。
脑子里关于妻子的记忆模糊不清,原身似乎从未认真看过这个替他操持家务、伺候老小的女人,
只当是个模糊的背景。
这个世道,女子的容貌若是出众,又没有相应的家世保护,往往意味着麻烦和灾祸,绝非幸事。
她刻意遮掩,是下意识的保护吗?
他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一种复杂的情绪翻涌上来。
他仰头,将碗里微凉的水一饮而尽,干得冒烟的喉咙总算舒服了些。
他把空碗递回去,声音因为疲惫和刚才的喘息还有些沙哑:“……谢谢。”
女人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意外的话。
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立刻低下头,接过碗,手指微微发抖。
“应、应该的。”她声如蚊蚋,攥着空碗,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
旁边的妹妹依旧怯生生地抓着嫂子的衣角,大眼睛在哥哥和嫂子之间来回转动,满是懵懂和不安。
他看着站在角落,脸上沾着灰烬却依旧难掩惊惶的妻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
他努力搜刮着原主残存的记忆,试探着开口,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和些:
“婉婉,”他叫出记忆中妻子的名字,“家里……还有粮食吗?”
站在前面的女子身子猛地一颤,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她倏地抬起头,那双沾着灰渍也掩不住的漂亮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直直地看着方圆。
就连旁边的小妹也忘了害怕,小嘴微张,扯了扯嫂子的衣角,极小声地嘟囔:
“哥哥……哥哥真的中邪了吗?”,她立刻意识到失言,
慌忙用小手捂住了嘴,大眼睛里又浮起害怕。
无他,只因以前的方圆绝不会用这样近乎温和的语气同她们说话。
原主虽是读书人,但常年科考压力巨大,家境的困窘和前途的渺茫像两块巨石压在他心上,
脾气一向阴郁急躁,回家后往往沉默寡言,稍有不顺便容易发火,有时候还会打骂这个妹妹。
所以家里的两个女人都很怕方圆。
想到此处,方圆心里暗骂了一句前身混蛋。
但旋即又一叹,似乎也不能全怪他。
这家里所有的资源、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他一人身上,若是县试不中,十年寒窗苦读便真成了一场空。
这个家也就彻底没了指望。
要怪,就怪这该死的世道,把普通人往绝路上逼。
柳婉婉的声音细细弱弱:“昨日……村东头的三壮哥,啊,不,是、是三壮……”
她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慌忙改口,偷眼觑着方圆的脸色,声音更低了:
“……他送你来时,偷偷给了一小袋粟米。”
她停顿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破旧的衣角:
“缸底……缸底还剩下点之前磨的粗粮麸皮,掺着吃,能、能顶几天。”
说完,她立刻低下头,肩膀微微缩起,一副准备好承受斥骂的模样。
方圆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把,又酸又涩。
那个因为自身困顿和压力而变得极度敏感、狭隘的前身,
不仅对外软弱,对内更是将郁气发泄在最亲近的人身上。
柳婉婉和村里的任何男性,哪怕是多说了半句话,都有可能引来他阴沉的脸色和刻薄的质疑。
“三壮哥”这个带着些许敬意的寻常称呼,在她这里,竟成了需要立刻纠正的禁忌。
妈的!
方圆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既是骂这吃人的世道,也是骂那个混账前身。
他把人家娶回来,没能让她过上好日子,反而让她终日活在恐惧和压抑里。
他深吸一口气,将涌到嘴边的复杂情绪强行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解释也不是安慰的时候,任何超出“常态”的言行,只会加重她们的不安和猜疑。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阴沉着脸追问或者发脾气,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然后迈步走到那口灰扑扑的米缸前。
掀开沉重的木板盖子,一股陈旧的粮食气味混杂着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
缸底的情况比柳婉婉描述的更加不堪。的麸皮和粟米混在一起,
薄得几乎能看见缸底粗糙的陶壁,而且色泽暗淡,质量极差。
就这点东西,掺上大量的水煮成稀粥,也撑不了几天。
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再次锁紧。
练武是个极其耗粮的活儿,没有足够的吃食打底,别说增长气力,不把自己练垮就是万幸。
这区区一点麸皮粟米,连塞牙缝都不够。
柳婉婉一直用眼角余光紧张地观察着他,见他眉头紧锁,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怯怯地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我最近和隔壁陈大娘,一起接了给陈老爷家浆洗缝补的活计……虽然天冷,但、但也能换些铜钱……”
旁边的妹妹也小声附和:“我,我也可以帮别人缝补衣服……”
试图证明自己在这家还有价值,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揪心。
方圆猛地转头,目光掠过柳婉婉那双即使刻意遮掩也能看出红肿破皮的手,再看向窗外依旧肆虐的风雪。
冰天雪地,把手泡在刺骨的河水里浆洗衣物?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是一种怎样的酷刑。
“不行!”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甚至比刚才更加严厉。
柳婉婉和小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低喝吓得同时一颤,脸色发白,噤若寒蝉。
方圆看着她们惊惧的模样,胸口堵得厉害。
他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但他控制不住。他吸了口气,努力让声音缓和下来,却依旧斩钉截铁:
“外面雪都没化,水冷得像刀子。这种天气去浆洗,手还要不要了?”
他的目光在柳婉婉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有怒其不争,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
“粮食的事,我来想办法。”
他说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