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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马奴的苦难日常(1 / 1)

刺耳的锣声如同丧钟,在黎明时刻敲响。

“起来!都给老子滚起来!牲口都醒了,你们这些废物还在睡?”

张黑皮那破锣般的嗓门伴随着重重的踹门声,让整个棚屋瞬间“活”了过来。不是生机,而是一种被恐惧驱动的、麻木的骚动。

李世欢被惊醒,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带着浓郁的腐败气味,让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震得胸腔生疼,喉咙里泛起一股腥甜。

“咳咳咳”

“咳什么咳!痨病鬼,传染了老子的马,把你剁了喂狗!”张黑皮的骂声立刻精准地指向他,伴随着皮鞭凌空抽响的威胁声。

李世欢死死咬住下唇,压下咳嗽,和其他马奴一样,挣扎着从冰冷刺骨的草铺上爬起。仅仅一夜,那点可怜的馊粥提供的热量早已消耗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寒冷和饥饿,还有浑身如同散架般的酸痛。

原身这具身体,实在太虚弱了。他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冻得有些麻木,关节像是生了锈。

没有片刻迟疑,所有马奴如同被驱赶的牲口,低着头,缩着脖子,小跑着涌出棚屋,迎接新一天的苦难。

天色依旧昏暗,只有东方天际透着一丝惨淡的灰白。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穿透那件破烂的单薄麻衣,带走皮肤上最后一点温度。

第一项活计是清理马粪。这是马奴最日常、最肮脏的工作。

李世欢分到了一把笨重的木锨和一个破旧的藤筐。他走进马栏,脚下立刻传来黏腻湿滑的触感。马粪、尿液和湿草混合在一起,形成厚厚的、令人作呕的淤泥,每踩一步都几乎要陷进去。那味道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直冲天灵盖。

他学着旁边人的样子,屏住呼吸,费力地用木锨将那些尚且温热的粪便铲起,扔进藤筐里。木锨沉重,粪便黏腻,每铲一下都极恶心。冰冷的金属锨柄冻得他手掌生疼,昨天被井绳磨破的地方再次被摩擦,火辣辣的。

很快,他的手上、胳膊上、甚至脸上,都溅满了污秽。但他已经顾不上了。张黑皮就提着鞭子在外面来回踱步,谁的动作稍慢,鞭子立刻就会落下。

啪!

“没吃饭吗!快点!”

鞭响和惨叫声在不远处响起。一个年纪较大的马奴似乎是因为体力不支,动作慢了些,背上立刻挨了狠狠一鞭,惨叫一声扑倒在粪污里。

张黑皮不仅没停下,反而又抽了几鞭,骂得更加难听:“老不死的废物!趴着舒服是吧?再不起来,今天就让你淹死在马尿里!”

老马奴挣扎着,哀嚎着,在污秽中爬起,满脸都是粪尿和泪水,却不敢有丝毫怨言,只能更加拼命地挥舞木锨。

李世欢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心脏缩紧,手下动作更快了几分。这就是他现在的处境,稍有不慎,那个老马奴就是他的下场。物伤其类,兔死狐悲,巨大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咬紧牙关,拼命压榨着这具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汗水混着污物从额头滑落,他却连抬手擦一下的功夫都没有。

清理完马粪,紧接着是挑水。水井离马厩有一段不近的距离。

拖着几乎虚脱的身体走到井边,手掌的伤口碰到冰冷的井绳,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那粗糙的井绳仿佛能刮掉一层皮。他学着别人的样子,将井绳在手上绕了几圈,咬着牙,一点一点地将装满水的木桶拉上来。

满满一桶水,对他而言重若千钧。走回马厩的路上,他步履蹒跚,身体摇摇晃晃,桶里的水不断溅出,打湿了他的裤腿和草鞋,迅速结成了一层薄冰,寒冷彻骨。

一趟,两趟,三趟他记不清自己来回跑了多少趟,只觉得手臂和肩膀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肺部如同风箱般拉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然后又是铡草。巨大的铡刀需要两人配合。和他搭档的依旧是昨天那个沉默寡言、眼神空洞的中年马奴。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只是机械地一个送草,一个压下铡刀。

哐哧!哐哧!

铡刀起落的声音单调而沉重,每一次压下,李世欢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手臂和腰背的肌肉酸痛到麻木,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

上午的时间就在这样无休无止的苦役中缓慢流逝。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越来越强烈地啃噬着他的胃袋,带来一阵阵绞痛。那碗馊粥提供的能量,早已消耗殆尽。

他的意识甚至开始有些模糊,全凭一股不想被打死的意志在强行支撑。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穿越,什么未来,都被极致的疲惫和痛苦挤压到了角落,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干活,不要停,否则会挨打。

终于,到了中午。

当那象征性的锣声再次敲响时,所有马奴的眼睛里,几乎同时迸发出一种绿油油的光芒,那是饥饿的野兽看到食物时的眼神。

人群再次疯狂地冲向那个冒着微弱热气的大木桶。

李世欢也被驱使着,奋力向前挤。他知道,抢不到足够的食物,下午他绝对撑不下去。

“滚开!”又是昨天那个膀大腰圆的马奴甲,他粗暴地用胳膊肘撞开前面一个瘦弱少年,抢到了最前面的位置。

李世欢也被后面的人推搡着,身不由己。他太虚弱了,在拥挤的人潮中根本稳不住身形。

眼看又要被挤到最后,他心中发狠,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用肩膀顶开侧面一个竞争者,拼命向前钻了一步。

终于,他挤到了木桶边。

发放食物的伙夫依旧是那副不耐烦的死人脸,看也不看,舀起一勺稀粥。

李世欢赶紧将破碗伸过去,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或许是因为他这次挤得比较靠前,勺子里虽然依旧大部分是清水,但总算能看到几片稍微成型的菜叶和稍多一点的麸皮。

哗啦。

粥水倒入碗中,比昨天多了那么一点点。

李世欢如获至宝,赶紧护着碗,艰难地从人群中退出来。

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也顾不得碗沿的污垢和馊味,迫不及待地仰头“喝”了起来。冰冷的、带着馊味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缓解了那灼烧般的饥饿感。他仔细地咀嚼着那几片坚韧的菜叶和粗糙的麸皮,试图从中榨取每一丝可能的能量。

吃完后,他依旧像昨天一样,仔细地舔着碗壁,不肯浪费一滴。

短暂的休息时间,马奴们或蹲或坐,挤在背风的角落里,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刻的安宁。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魂灵的躯壳。

李世欢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人。他们大多面带菜色,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那个早上挨打的老马奴蜷缩在角落,小声地呻吟着。那个被马奴甲推开的瘦弱少年,正看着自己碗里那点清可见底的“粥”,偷偷抹着眼泪。

绝望的气息笼罩着每一个人。

这就是乱世底层最真实的写照。人命,贱如草芥。

下午的工作是遛马和刷洗马匹。

相对来说,这比清理马粪和挑水要“轻松”一些,至少没那么肮脏和耗费体力。但对李世欢来说,依旧艰难。

他分到的是一匹看起来同样无精打采的老马。他牵着马缰,在指定的区域缓慢踱步。寒风吹拂着他单薄的衣衫,冷得他瑟瑟发抖。

遛马之后是刷洗。他用一把破旧的鬃毛刷,用冰冷刺骨的水,费力地刷洗着马身。老马似乎也不太舒服,偶尔不耐烦地甩动尾巴或挪动蹄子,都让他心惊胆战,生怕惹怒了它。

他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这匹老马,动作尽量轻柔。在这个过程中,他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仔细观察着这匹马。

马很瘦,肋骨清晰可见,毛色暗淡无光。马蹄似乎有些问题,走路时略显别扭。马眼睛也有些浑浊,缺乏神采。

“这马状态不太好啊。”李世欢心里嘀咕着。他虽然不是兽医,但现代社会信息爆炸,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基本的常识。马蹄保养、寄生虫、基本的卫生条件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但他立刻压下了这些想法。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自身难保,任何出格的举动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刷洗完马匹,天色也渐渐暗淡下来。

收工的锣声终于敲响。

李世欢拖着双腿,跟着人流返回棚屋。又是一碗照得见人影的馊粥下肚,勉强吊住了性命。

夜晚再次降临。

棚屋里鼾声、磨牙声、咳嗽声和痛苦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

李世欢蜷缩在草铺上,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和疲惫。

但比起昨天纯粹的震惊和绝望,今夜他的脑海里,多了许多纷乱的思绪。

他回想着白天的每一个细节:张黑皮的暴虐、其他马奴的麻木、那匹状态不佳的老马、还有自己观察到的马厩肮脏不堪的环境

“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再这样被压榨下去,他迟早会像那个老马奴一样,在某一次鞭打或某一场疾病中无声无息地死掉。

必须改变!

可是怎么改变?告发张黑皮?不可能,没人会听一个马奴的话。逃跑?更是死路一条,军营重地,逃奴被抓回来只有死得更惨。

那么,剩下的唯一途径,似乎就是讨好?

讨好张黑皮?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恶心。那个以虐待他们为乐的杂碎?

或者展现自己的价值?

他想到了那匹状态不好的马,想到了马厩糟糕的卫生条件。

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用自己知道的现代常识,尝试做一点小小的改善?哪怕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的几率增加一点点?

风险极大。一旦出错,或者引起张黑皮的反感,很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但坐以待毙,同样是死路一条。

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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