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做我面首(1 / 1)

范增离去、钟离昧被疏远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一圈圈扩散,最终也荡到了小院这僻静的角落。看守们的议论,营中隐约流动的异样气氛,无不昭示著楚营高层的动荡与裂痕。

这一日傍晚,审食其送走送饭的老赵后,没有立刻回屋。他在院中那棵孤零零的老槐树下站了片刻,暮春的风吹过,带着暖意与新叶的气息。他转身回到东屋,从炕席下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取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陶罐——那是郦食其探望时留下的楚地春醪,他一直舍不得喝完,悄悄藏起了小半罐。

他提着陶罐,走到北屋门前,轻轻叩响。

门开了,吕雉站在门内,依旧是一身素净的衣裙,发髻一丝不苟。她看到审食其手中的酒罐,目光微微一动。

“夫人,”审食其躬身,声音平和,“今日或许值得小酌一杯。”

吕雉看着他,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杏眼里,有什么东西轻轻漾了一下。她没有问为什么值得,只是侧身让开了门:“进来吧。”

北屋内陈设依旧简陋,但被吕雉收拾得异常整洁。审食其将陶罐放在那张简陋的木案上,又寻来两个相对完好的陶碗。拍开泥封,醇厚的酒香再次弥漫开来,瞬间勾起了关于郦食其夜访的记忆。

没有丰盛的菜肴,只有简单的晚饭剩下的半块麦饼。两人相对而坐,审食其为吕雉斟了半碗酒,也为自己倒上。

“敬”审食其举碗,想了想,“敬故人远去。”

吕雉明白他指的是范增,也举起碗,轻轻碰了一下:“敬裂缝渐生。”

两人各自饮了一口。酒液温热,顺着喉咙滑下,带起一股暖意,也松动了某些紧绷的东西。求书帮 勉肺悦独

起初只是默默地喝着,偶尔说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酒意渐渐上涌,狭小空间里的空气似乎也变得粘稠而温热。灯火如豆,在两人脸上跳跃出柔和的光影。

“一年了”吕雉忽然轻声说,目光落在跳动的灯焰上,又像是透过它看向更远的地方,“从彭城溃败,被俘至此,竟已快一年。”

审食其默然点头。这一年,对于养尊处优的汉王后而言,无异于从云端跌入泥沼,是难以想象的煎熬。

“有时夜里惊醒,还以为身在沛县家中。”吕雉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飘忽,那是酒意,或许也是卸下些许防备后的真实,“听见风声,以为是盈儿或元儿在隔壁翻身摸到身下粗糙的草席,才记起”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端起碗,又饮了一口。这次喝得有些急,呛了一下,轻轻咳嗽起来。

审食其下意识地抬手,想为她拍背,手到半空却又停住,缓缓收回。吕雉却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是低着头,肩背微微起伏。

良久,她抬起头,脸上因酒意和方才的咳嗽泛起淡淡的红晕,眼中那惯有的沉静被一种更为复杂、更为炽烈的情绪所取代。她看着审食其,目光不再躲闪,直直地、深深地看进他眼里。

“审食其,”她唤他的名字,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这一年,若无你我不知能否撑到今日。太公年迈,多亏你悉心照料;我病中昏沉,是你”她顿了顿,没有提那夜相拥取暖的尴尬,但两人都心知肚明,“是你不离不弃,多方周旋。”

审食其心中一颤,忙道:“夫人言重,此乃小人本分。”

“本分?”吕雉扯动嘴角,那笑容有些涩,也有些别的什么,“这世间,有多少人连‘本分’二字都做不到。患难见人心,古人诚不我欺。”

她倾身向前,靠近了些,酒香混合著她身上特有的、清冽又沉稳的气息,扑面而来。灯火将她脸上细微的绒毛映得清晰,那双美丽的杏眼此刻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的不再仅仅是炭火,更像是熔岩。

“许负说,我有‘女主临朝’之相。”吕雉缓缓道,每个字都像在斟酌,又像在确认,“她说,我的紫气被困,需外力相助,需藤蔓相扶。”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审食其:“她还说,你有‘男宠’骨相。”

审食其呼吸一窒,脸颊发热,不知是酒意还是别的。

“若我真有那一日”吕雉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丝近乎霸道的占有,“若我真能冲天而起,不再受困于此审食其,我不要你做别的。”

她伸出手,指尖并未触碰到他,却停在他面前的空气中,仿佛在描摹他的轮廓。

“你就做我的‘面首’。”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很轻,却重逾千钧,带着酒后的直白,带着积压的情绪,也带着一种基于预言和现实考量的、奇特的任命。这不是轻佻的玩笑,更像是一种在微醺状态下、卸下所有世俗束缚与身份顾虑后,最赤裸的宣告与安排。

审食其脑中一片空白,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吕雉,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炽热与决心,看着她因酒意和激动而微微翕动的鼻翼、泛著水光的唇。所有关于身份的顾忌、关于礼法的束缚、关于未来的迷茫,在这狭小空间、昏暗灯火和浓郁酒意构成的奇特氛围里,仿佛都被暂时熔化了。

他没有回答。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著,终于轻轻触碰到她停留在空中的手,然后,握住了它。她的手很凉,但掌心却有一团火。

灯火不知何时被碰倒了,又或许是被有意拂灭。月光从破旧的窗纸缝隙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清冷的光斑,却照不亮更深的角落。

黑暗中,衣衫摩擦发出窸窣轻响,呼吸声变得急促而交织。没有更多的言语,只有肢体最原始、最直接的交流与确认。长久的压抑,患难中滋生的依赖与亲近,预言带来的微妙暗示,以及此刻酒精催化的冲动,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一起,化为这一夜笨拙而炽热的纠缠。

黑暗中,彼此的气息交织,体温相融。起初是生涩的试探,如同在未知的领域中摸索;随即是某种默契的爆发,仿佛压抑已久的山洪找到了倾泻的河床。那些说不出口的恐惧、孤独、不甘与隐隐的期待,都在这最原始的亲密中被短暂地忘却、又被深刻地铭记。汗水浸湿了单薄的衣衫,粗重的呼吸与压抑的低吟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却又被黑暗温柔地包裹。手指扣紧,仿佛要从对方身上汲取对抗这冰冷世界的力量,又仿佛要将彼此镌刻进骨血。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只有在这囚笼绝境中,两个孤独灵魂碰撞出的、带着痛楚与慰藉的火花。当一切归于平静,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以及汗水蒸发带来的微凉。

不知过了多久,月光偏移,清辉照亮了炕沿一角。

两人并肩躺着,身上盖著那床单薄的粗布被褥。最初的激烈过去,留下的是疲惫、空茫,以及一种奇异的、紧密相连的平静。

吕雉的头轻轻靠在审食其的肩上,长发散落,有几缕拂过他的颈窝,微痒。她的呼吸渐渐平缓。

“夫人还记得我讲的那个故事吗?《神话》里,始皇帝的丽妃,和蒙毅将军。”

“记得。你说他们困于雪山,相拥取暖。”

“后来,蒙毅战死,送回了长生药。丽妃吃了长生药,真的得了长生。”

吕雉微微一动:“你不是说长生药无用吗?”

“药或许无用,但心意是真的。”审食其缓缓道,仿佛在讲述一个遥远的传说,“故事的后半段,其实是丽妃因故活了下来,活得很久很久。而蒙毅他的魂魄并未消散,历经无数轮回转世,在遥远的未来,终于再次找到了她。虽然相隔千年,虽然物是人非,但总归是找到了。”

他说得很慢,声音低沉柔和,像在吟诵一首古老的诗歌。这个故事早已偏离了最初的电影情节,被他糅合了自己的理解与期望,变成了一种关于不朽等待与宿命重逢的隐喻。

“千年时光,改变的只是皮囊与身份。有些东西,比如在雪夜山洞里相互依偎的温暖,比如甘愿为对方赴死的心意,是刻在魂魄里的,忘不掉,也磨不灭。找到了,便不会再分开。”

吕雉没有再问。她只是更紧地依偎着他,手臂环过他的腰身。月光静静地流淌,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吕雉呼吸渐渐均匀绵长,竟是睡着了。

审食其却了无睡意。他睁着眼,望着那方小小的星空。身体是疲惫的,心却异常清醒而充实。今夜发生的一切,像一场梦,却又如此真实。它打破了某种界限,将两人的命运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密方式捆绑在一起。

前路依然迷雾重重,楚营的危机并未解除,他们的囚徒身份也未改变。但在这寒冷的春夜里,他们彼此取暖,彼此确认,仿佛从对方身上,汲取到了继续走下去的、实实在在的勇气与力量。

夜还很长,但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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