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孤臣怒斥诸侯心(1 / 1)

初平元年二月,酸枣的原野上,十万联军的营垒连绵数十里,却听不到半点练兵的呼喝。曹操站在自己的小帐外,望着袁绍大营方向飘来的丝竹声,甲胄上的冰霜融成水,顺着甲叶缝隙往下滴——自正月会盟以来,这伙号称“讨董”的诸侯,除了每日在帐中宴饮,便是为粮草分配争吵,连函谷关的方向都没敢靠近半步。

“孟德,别等了。”陈留孝廉卫兹裹紧棉袍,将一碗热汤递过来,“袁绍昨夜又与韩馥定了盟约,说是‘先定冀州,再图关中’,压根没把董卓放在心上。”

曹操接过汤碗,指尖触到碗沿的温热,却暖不了心头的寒意。他麾下的五千兵,一半是卫兹倾尽家产招募的陈留乡勇,一半是自己从谯县带来的宗族子弟,盔甲不齐,粮草也只够支撑十日。可他看着地图上洛阳被焚的标记,想着被董卓裹挟西迁的献帝,终究按捺不住。

次日清晨,曹操闯进袁绍的中军帐。帐内,袁绍正与刘岱、张邈核对冀州户籍图册,案上的酒樽还冒着热气。“盟主!”曹操的声音撞在帐壁上,“董卓焚宫室、迁天子,已成天下公敌!今其主力西撤,正是追击良机,为何按兵不动?”

袁绍抬眼,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耐:“孟德,兵事非儿戏。董卓虽退,徐荣、段煨仍守函谷关,西凉军战力未损。我军新集,若贸然西进,恐遭反噬。”

“反噬?”曹操指着帐外,“十万大军屯于此,每日耗粮千石,却连试探都不敢!当初盟誓‘兴复汉室’,难道是骗天下人的空话?”

张邈在旁打圆场:“孟德息怒,盟主自有考量。再说,孙坚在阳人城已胜,咱们稳住阵脚便是。”

“孙坚是孙坚,咱们是咱们!”曹操气得发抖,“他孤军奋战,咱们却在此坐观成败,他日九泉之下,何以见先帝?”

袁绍猛地拍案:“某是盟主,军令自当由某定!你若愿战,自去便是,休要裹挟众人!”

帐内一片死寂。曹操看着诸侯们或低头翻账册、或佯作饮酒的模样,忽然明白了——这些人聚在这里,不是为了讨董,而是为了借“义兵”之名扩张势力。袁绍要夺冀州,刘岱想吞东郡,张邈只求守住陈留,谁也不在乎那个远在长安的天子。

“好。”曹操转身就走,帐帘扫过案角,带落几枚竹简,“我自己去。”

二月下旬,曹操率本部五千兵,加上卫兹的三千乡勇,共计八千余人,西出酸枣。出发前,济北相鲍信带着两千部曲赶来:“孟德忠勇,鲍信虽不才,愿共赴死。”

三军合兵一万,沿着汴水西岸疾行。沿途村落尽毁,残垣断壁间还能看到被烧焦的尸体,百姓逃散一空,只有几只乌鸦在枝头聒噪。曹操勒马立在一处被焚毁的坞堡前,对将士们朗声道:“你们看,这就是董卓造的孽!今日咱们西进,不是为了功名,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还有人肯为汉室流血!”

乡勇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得汴水冰层发颤。

行至荥阳汴水渡口,探马回报:“徐荣率两万西凉军在此列阵,东岸设伏,西岸筑垒,看样子是早有准备。”

鲍信皱眉:“徐荣是董卓麾下宿将,曾随段颎平羌,用兵狠辣。此处地势险要,不如退回?”

曹操望着对岸的西凉军阵,旗帜严整,甲胄鲜明,显然是精锐之师。他知道,这一战凶多吉少,可退回去,便意味着向酸枣的诸侯低头,意味着那些坞堡里的冤魂永无昭雪之日。“过河!”他拔剑前指,“破了此阵,直逼洛阳!”

渡船刚到河心,东岸忽然鼓声大作,伏兵的箭矢如暴雨般射来。西岸的西凉军也呐喊着冲锋,徐荣亲率铁骑踏冰过河,马蹄声震得河水四溅。曹操的乡勇虽勇,却多是农夫出身,从未见过这般阵势,瞬间被冲得阵脚大乱。

“随某杀!”曹操提剑冲入敌阵,奋力砍翻两个骑兵,却被一支流矢射中左臂,鲜血顺着袖管淌进掌心。卫兹见状,挺枪来护,却被徐荣的亲兵围住,力战而亡,尸体坠入汴水,瞬间被冰棱撞得不见踪影。

“孟德快走!”卫兹率军死死堵住渡口,身中数创仍不肯退,“某殿后!”

曹操被亲卫拽着后退,回头时,正看见卫兹被西凉兵围在垓心,长矛穿透了他的胸膛。汴水两岸,陈留乡勇的尸体堆成了小山,鲜血染红了冰层,又很快冻成暗红。他咬着牙,带着残兵且战且退,等逃出重围时,一万兵马只剩三百余骑,连战马都折损了大半。

三月初,曹操带着残部回到酸枣。他左臂缠着染血的布条,甲胄上的缺口还嵌着箭簇,刚进大营,就听见袁绍帐内传来宴饮的欢笑声。掀帘一看,诸侯们正围着舞姬猜拳,案上摆着新从陈留运来的鲜鱼、美酒。

“袁绍!”曹操的怒吼让帐内瞬间安静,他将染血的头盔掼在地上,“某率孤军西进,卫兹战死!鲍信战死!八千弟兄埋骨汴水!你等却在此寻欢作乐,对得起盟誓吗?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弟兄吗?”

袁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强辩道:“孟德兵败,是你轻敌冒进,与我等何干?”

“与你等何干?”曹操指着他的鼻子,字字泣血,“若你肯发一旅之兵策应,何至于此?董卓焚我宫室,迁我天子,此乃国仇家恨!你坐拥十万之众,却视若无睹,这与叛贼何异?”

刘岱起身呵斥:“曹操!你丧师辱国,不思谢罪,还敢在此咆哮?”

“我辱国?”曹操大笑,笑声里满是悲凉,“你们屯兵不进,坐视董卓肆虐,才是真的辱国!竖子不足与谋!”

他转身冲出帐外,夏侯惇、夏侯渊等宗族子弟提着刀紧随其后。三百残兵见主将动怒,也纷纷拔出兵器,帐外瞬间剑拔弩张。袁绍怕激化矛盾,只得挥手:“让他走。”

当晚,曹操在营中为卫兹设了灵位。烛火下,他看着仅存的三百弟兄,声音沙哑:“酸枣已是朽木,待在这里,只会消磨心志。某决意去扬州募兵,那里有丹阳精兵,可再图大事。愿随某走的,今夜收拾行装;不愿走的,某分些粮草,各自归家去吧。”

残兵们齐声应道:“愿随将军赴汤蹈火!”

次日清晨,曹操带着部众离开酸枣。没有送别,只有寒风卷着沙尘,打在他们破旧的甲胄上。他回望了一眼联军大营,那里依旧炊烟袅袅,只是在他眼中,早已成了埋葬忠义的坟墓。

“往南。”曹操勒马转向扬州方向,左臂的伤痛仍在,眼神却比汴水的冰更坚定,“董卓不灭,讨董不止。天下之大,总有肯与某并肩的人。”

离开酸枣的第三日,曹操在陈国(今河南淮阳)遇上了溃散的卫兹门客。为首的董昭捧着卫兹生前批注的《孙子兵法》,跪在曹操马前:“卫公临终前说,将军必成大事,让我等携此卷追随。”曹操接过兵书,纸页上的批注墨迹与血迹交织,忽然攥紧了拳头——卫兹以死相托,他不能让这份信任落空。

董昭身后,还跟着二十余人:有精通律法的陈群,善算筹的刘晔,还有卫兹豢养的死士典韦。典韦赤裸上身,提着两柄重铁戟,瓮声瓮气地说:“卫公让某护着将军,某便护到死。”曹操望着这伙人,心头的寒意渐渐散去——汴水虽败,却让他看清了谁才是真正可托之人。

四月抵达扬州寿春时,丹阳太守周昕收到袁绍命令,拨给曹操四千丹阳兵。可这伙淮南锐士桀骜难驯,刚出寿春就因不满“不许劫掠”的军令哗变。夜里营寨起火时,曹操左臂箭伤未愈,仍提剑冲出帐外,正见典韦如疯虎般抡戟劈杀,转瞬便将为首的两名军侯砸得脑浆迸裂。

“愿留者,军纪严明,有功必赏;不愿留者,分粮送行。”曹操站在火光中,声音穿透喧嚣。最终,两千丹阳兵留了下来,多是被典韦的勇猛震慑,也敬曹操的刚直。他当即命乐进、李典统领这支部队,又急召谯县的曹仁、曹洪率宗族私兵一千赶来,加上汴水幸存的三百残部,总算凑齐了一支近四千人的队伍。

此时的文武班底已初见雏形:夏侯惇主军政,夏侯渊掌后勤,曹仁、曹洪分领精锐,构成最核心的宗族力量;董昭善外交,陈群掌法度,刘晔管钱粮,文士虽少却各有专长;典韦为亲卫统领,乐进、李典率丹阳兵,曹纯则开始训练一支精锐骑兵,号“虎豹骑”。

在寿春休整时,曹操常与众人彻夜议事。“诸侯皆争地盘,将军当争民心。”陈群铺开流民图,指着兖、豫二州,“此地遭兵灾最甚,流民百万,若能招抚屯田,必成根基。”

曹操抚着卫兹的兵书,眼神渐亮:“长文所言极是。乱世之中,兵甲会损耗,地盘会易主,唯有民心与大义,才是真正的根本。”

七月,曹操率军北返,抵达陈留己吾县。这里是卫兹的故乡,百姓念其恩德,纷纷来投,旬日间便募得三千乡勇。他在此设坛誓师,不再提“追随联军”,而是打出“兴义兵,安天下”当场宣布三条方略:

其一,固根本。以陈留为起点,向兖州腹地推进,占据濮阳、定陶等要地,将兖、豫边境连成一片。此地虽处中原,却因战乱残破,诸侯暂时无暇顾及,正是立足良机。

其二,蓄民力。命刘晔主持屯田,划分无主荒地给流民,官府提供耕牛、种子,收获后“官民对半分”;设“招贤馆”,无论出身贵贱,有一技之长便得任用。很快,东平人程昱、山阳人满宠等谋士相继来投。

其三,明大义。派董昭潜入关中,联络不满董卓的朝臣,打探献帝消息;在兖、豫各地张贴布告,历数董卓罪状,强调“兴兵只为救天子、安万民”,与袁绍、袁术的“争地盘”形成鲜明对比。

夏侯惇曾有疑虑:“诸侯皆在扩张,我等却分心屯田招贤,会不会错失良机?”曹操指着帐外开垦的农田——那里老农耕田,士兵助耕,一派生机。“元让可知,高祖胜项羽,靠的不是兵多,是关中百姓的支持。”他笑道,“民心安,方能兵甲强。”

这年冬,曹操率军击溃兖州黄巾余党“白绕部”,夺得濮阳城。进城那日,他没有纵兵劫掠,反而开仓赈济,命陈群清理积案。百姓扶老携幼,沿街跪拜,山呼“曹将军”。站在濮阳城头,曹操望着雪地里忙碌的军民,又看了看案上的贤才名录,忽然想起汴水战败的清晨。那时他只剩三百残兵,以为前路茫茫;如今,身边已有文臣武将数十,兵马近万,更有了一块能让百姓安稳度日的土地。

“卫公,你看,路正在脚下。”他对着东南方向轻声道。

远处,袁绍在冀州与公孙瓒厮杀,袁术在南阳觊觎帝位,孙坚在荆州与刘表交兵——乱世棋局愈发混乱,而曹操的棋子,已悄然落在兖、豫大地上。他知道,这盘棋还长,但他已握住最关键的那颗子:不是地盘,不是兵马,是让天下人相信,乱世之中,仍有“安稳”二字可言。

初平二年的春风吹绿了兖州,曹操的屯田地里冒出新苗,招贤馆外挤满了求见的士人。属于他的时代,正从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上,缓缓拉开序幕。一生与曹操相爱相杀的重要谋士——荀彧,也即将离开袁绍,加入他的阵营之中,助其龙腾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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