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丛里,死一样的安静。
林砚一动不动,像块石头,把苏晚整个护在身下。
夜风吹过,草叶子刮在脸上,有点疼。
远处山坡上再没动静,可那股子让人后背发凉的视线,好像还钉在他们身上。
“林砚”苏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他走了吗?”
“不知道。”林砚嘴唇贴着她的耳朵,声音压得极低。
他慢慢松开捂着苏晚嘴的手,撑起一点身子,透过草叶缝隙往外看。
王富贵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月光照着,额头上那个黑洞洞的枪眼,特别显眼。
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
天一亮,被路过的村民看见,他们俩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林砚从地上摸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掂了掂,朝着跟枪声相反方向的灌木丛,猛地扔了过去。
“噗通。”
石头砸进草丛,发出一声闷响。
林砚把耳朵贴在地上,仔细听着。
没有枪声,没有脚步声,连风声都好像停了。
那个人,可能真的走了。
“起来。”林砚翻身坐起,把苏晚从地上拉了起来,“我们得走了。
苏晚腿软得站不住,靠在林砚身上,看着不远处王富贵的尸体,脸色发白。
“他我们就这么走了?”
“不走,等死吗?”林砚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炸得黑乎乎的窑洞口,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这里,得收拾干净。”
“收拾?”苏晚没明白。
林砚没多解释,他走到王富贵的尸体旁,弯腰,抓起尸体的一只脚踝。
“过来,帮忙。”
苏晚浑身一哆嗦,看着那具焦黑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他死了。”
“死人不会说话,可这现场会。”林砚回头看了她一眼,“不想后半辈子在牢里过,就过来。”
苏晚咬着牙,强忍着恶心,走了过去,抓住了尸体的另一只脚。
尸体又沉又僵,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两人合力,把王富贵的尸体拖回了窑洞的暗门里,扔在苏晚刚才倒掉鸦片粉末的地方。
“你在这等着。”林砚说完,转身出了暗门。
他先是捡起了那把掉在草丛里的猎枪,卸掉里面的火药和铁砂,把枪管和枪托拆开,分别扔进了两处不同的深草沟里。
然后,他走回王富贵中枪倒下的地方,蹲下身子,用手把那片沾了血的草叶和泥土,全都挖了出来,扔进窑洞的火场里。
做完这些,他又从废弃的砖窑角落里,找来一把豁了口的铁锹。
他回到暗门,把铁锹塞进王富贵那只还保持着僵硬姿势的手里。
“这样,就像他自己贪心,半夜来这挖东西,不小心引着了窑洞里的瓦斯。”林砚对身后脸色惨白的苏晚解释了一句。
苏晚看着林砚做着这一切,他的动作又快又稳,没有半点多余,好像这种事他干过千百遍。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还有那个箱子。”林砚的目光落在了那堆散落的金条上。
他没去捡金条,而是先从怀里掏出那个油布包,递给苏晚。
“王琴的账本,你拿着,贴身放好。”
苏晚接过那个还带着林砚体温的油布包,塞进了自己的内衣口袋里。
林砚把散落的金条一根根捡起来,重新放回木箱里,盖上盖子。
“箱子太显眼,不能留在这。”他说着,试着抬了一下,“很沉,你帮我。”
两人一前一后,扛着那只沉重的木箱,走出了窑洞。
林砚对这片山坡很熟,他带着苏晚,绕到山坡的背面,找到了一个被荒草掩盖住的枯井口。
“这口井早就干了,底下都是烂泥。”林砚喘着气说。
他跟苏晚合力,把箱子推了下去。
“咚”的一声闷响从井底传来。
林砚又搬来几块大石头,扔进井里,然后用荒草和浮土把井口重新伪装好。
“好了。”林砚拍了拍手上的土,回头看着苏晚,“走吧,天快亮了。”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安静。
两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子烟火燎过的焦糊味,混着泥土和血腥气。
苏晚跟在林砚身后,踩着他的脚印走,好几次差点摔倒,都被林砚一把拉住。
他的手很大,很粗糙,掌心全是茧子,却很稳。
快到村口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林砚停下脚步。
“你先回去,从村西头绕,别走大路。”他看着苏晚,“记住,今天晚上,什么事都没发生。你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你。”
苏晚点点头,她看着林砚那张被熏得黑一块白一块的脸,还有那双在晨光里亮得吓人的眼睛,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林砚”
“回去锁好门,谁敲门都别开。”林砚打断她的话,“好好睡一觉。”
苏晚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快步消失在西边的田埂小路上。
林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确认没人看见,才转身朝着自己家走去。
院门上,那根他出门前做的头发丝标记,还在。
他心里松了口气,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去。
屋里,妞妞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嘴里还砸吧着,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林砚走到炕边,没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着女儿的睡脸。
他伸出手,想摸摸女儿的脸,却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不是因为杀人,不是因为害怕。
在战场上,他杀过的人,比今晚见到的死人多得多。
他是在后怕。
要是今天晚上,死在那的是他,那妞妞怎么办?
他慢慢坐在炕沿上,把熟睡的女儿轻轻抱进怀里。
小小的身子,软软的,带着一股奶香味。
林砚把脸埋在女儿的头发里,那颗在枪林弹雨和阴谋算计里,都没有乱过半分的心,此刻却像是被泡进了滚水里,又烫又疼。
他抱着妞妞,一动不动,直到天光大亮。
那个没能从王富贵嘴里说出来的名字,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心里。
安平县,最大的
最大的什么?
那杆在暗中打黑枪的,又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