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被挪开的石缝里漏进来,凉飕飕的,照在王富贵那张扭曲的脸上。
他手里的猎枪还端着,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刚从窑洞里走出来的林砚。
“林砚,你他娘的够狠!”王富贵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林砚拉着苏晚,把她护在自己身后,没看那杆枪,目光只落在王富贵的眼睛上。
“富贵叔,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王富贵往后退了一步,跟他们拉开距离,手里的枪口晃了晃。
“聊?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你少他妈拿话唬我!什么狗屁下半本账本,你当我是三岁孩子?”
他喊得凶,可声音里的那股虚劲儿,谁都听得出来。
林砚没理会他的叫嚣,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五月十二号,南坡砖窑,你见了人。”
王富贵的瞳孔缩了一下。
林砚继续说,声音不带一点起伏。
“那天晚上,你拿的不是‘红砖’,是两箱从山那边过来的‘黑膏’。这事,王琴的本子上可没记这么细。”
苏晚在林砚身后,死死抓着他的衣服,手心全是冷汗。
林砚根本没看过什么后半本账本,这些话,全是他刚刚看着王富贵的眼睛,现编出来的。
他是在赌。
赌王富贵心里有鬼,赌他不敢拿自己的命来验证真假。
“你你”王富贵的嘴唇哆嗦着,手里的猎枪也跟着抖。
他那张平时在村里人面前作威作福的脸,此刻血色全无,只剩下惊恐。
林砚把王富贵所有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
王富贵立刻把枪口抬高,对准他的脑门。
“别过来!”
“富贵叔,你怕了。”林砚站住脚,语气还是那么平淡。
“我怕?老子烂命一条!大不了一起死!”王富贵色厉内荏地吼道。
“你死了,你婆娘孩子怎么办?你这些年攒下的家业怎么办?”林砚问。
“最重要的是,你死了,你那些‘下家’,谁来安抚?”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王富贵的心口上。
他最怕的,不是派出所,而是那些比他更狠,更不讲规矩的下家。
他要是出了事,那些人为了自保,第一个就会拿他全家老小开刀。
王富贵粗重地喘着气,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手里的枪,沉得像块铁疙瘩。
“你想怎么样?”他终于服软了,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很简单。”林砚指了指身后的窑洞,“箱子里的东西,归你。”
王富贵的眼睛亮了一下,贪婪压过了恐惧。
“我和苏老师的命,归我们自己。”林砚接着说。
“我们两个安全走出这个山坡,回到村里。我就告诉你,那半本要命的账本,藏在哪。”
王富贵盯着林砚,眼神闪烁,显然是在盘算。
让他就这么放过林砚,他不甘心。
可那半本账本,就像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刀,随时能要了他的命。
“我怎么信你?”王富贵问。
“你只能信我。”林砚的回答简单直接,“或者,你现在就开枪。我们三个,一起下去作伴。”
窑洞口彻底静了下来。
只有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
过了很久,王富贵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我答应你。”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先把身上那把镰刀,扔出来!”
林砚没有犹豫,他从后腰抽出那把短柄镰刀,往前一抛。
镰刀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当啷”一声,掉在王富贵脚下几步远的地方。
这个举动,让王富贵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一点。
“现在,你可以去拿你的东西了。”林砚侧过身,让出了通往窑洞暗门的路。
王富贵端着枪,警惕地看着他,没有立刻进去。
“你们俩,站到那边去,不准动!”他用枪口指了指旁边的一块空地。
林砚拉着苏晚,听话地走了过去。
他背对着王富贵,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气声,在苏晚耳边说了一句话。
“苏老师,你记不记得,面粉厂为什么最怕火星子?”
苏晚愣了一下,随即身体一震。
她猛地抬头,看向林砚的侧脸,眼睛里全是震惊。
“粉尘浓度足够高,遇上明火”她嘴唇发白,小声回应。
“会炸。”林砚替她说完了最后一个字。
王富贵没听清他们在嘀咕什么,不耐烦地催促道:“磨蹭什么!赶紧滚过去!”
林砚没回头,只是又对苏晚说了一句:“他一个人拿不了,肯定会让我帮忙。”
说完,他拉着苏晚,走到了王富贵指定的位置。
王富贵端着枪,一步一步挪到暗门门口,探头往里看了看。
那只半人高的木箱子,静静地躺在里面,像是潘多拉的魔盒,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他回头看了一眼林砚,眼神里还是不放心。
“林砚!你过来!把箱子给我扛出来!”
“来了。”林砚应了一声,转身就往暗门走。
经过苏晚身边时,他脚步没停,只是用极低的声音甩下几个字。
“把那些黑粉,全倒了,用衣服扇起来。”
苏晚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看着林砚走进那个黑暗的暗门,又看了看外面端着枪,一脸贪婪的王富贵。
她咬了咬牙,没有犹豫,也跟着跑了进去。
“你进来干什么!出去!”王富贵在洞口吼道。
“我我怕,我不敢一个人在外面。”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像是吓坏了。
王富贵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注意力又回到了林砚和那个箱子上。
暗门里,林砚已经打开了箱盖。
他没去碰那些金条,而是抓起那几个装满鸦片的小铁盒,撬开盖子,递给苏晚。
“快!”
苏晚什么都没说,接过铁盒,把里面黑色的粉末,“哗啦啦”全都倒在了地上。
一股更浓的甜腻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不够。”林砚看着地上那一小堆粉末,皱了皱眉。
他把箱子整个掀翻,“哐当”一声,十几根金条散落一地。
箱子底下,还铺着一层防潮用的油纸,油纸下面,竟然还有十几个用纸包着的小包。
林砚撕开一个,里面全都是那种黑色的粉末。
“这些,全都倒了!”
苏晚手脚冰冷,却不敢有半分迟疑。
她飞快地撕开纸包,把所有的鸦片粉末都倒在地上,和之前那些混在一起。
“你他娘的在里面磨蹭什么!好了没有!”王富贵的催促声再次传来。
“马上!”林砚大声回应。
他脱下自己身上那件满是汗味的旧汗衫,递给苏晚。
“待会儿我出去,你就用这个,把地上的粉全都扇起来,对着洞口扇!扇完就往窑洞最里面跑,趴下,护住头!”
苏晚接过汗衫,用力点了点头,她的手在抖,眼神却很决绝。
林砚捡起地上的两根金条,站起身,走出了暗门。
“富贵叔,箱子太沉,我一个人扛不动。我先把值钱的给你拿出来。”
他把两根金条递到王富贵面前。
王富贵看着那黄澄澄的金条,眼睛都直了,他伸出手,一把抢了过去,放在嘴里咬了一下。
是真的。
他脸上的贪婪再也掩饰不住。
林砚退回暗门里,又捡起两根金条,再次走了出去。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对着黑暗里的苏晚,做了一个点头的动作。
苏晚深吸一口气,抓起那件汗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地上那堆黑色的粉末,狠狠地扇了过去。
无数细微的黑色尘埃,瞬间被扬起,像一阵浓密的黑雾,无声无息地涌向被月光照亮的洞口。
林砚把手里的金条再次递给王富贵。
“富贵叔,东西准备好了,你进来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