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猛的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掀开了其中一张草席。
只看了一眼,就这一眼,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不是因为血腥的场面,是因为深入骨髓的屈辱。
草席下的王琴,和那个他不认识的壮汉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的交缠在一起。
她手里还紧紧攥着男人的背心,脸上除了死前的惊恐,还带着没来得及消散的,那种满足后的潮红。
林砚将草席盖了回去,他闭上眼强行把眼眶里的咸涩的液体逼了回去。
这种女人不值得他掉一滴泪,只是觉得心寒,恶心,更觉得替自己才三岁的女儿感到悲哀。
“林砚啊”
村长王富贵走过来,手里拿着旱烟袋,拍了拍他的肩膀。
“人死不能复生,往后的日子还长,你可得为了孩子挺住对了,妞妞呢?这一上午乱糟糟的,谁看着孩子呢?”
妞妞两字劈开了林砚脑中的混沌,他猛地惊醒,早上王琴说要去镇上赶集买东西,嫌孩子碍事,就把三岁的妞妞一个人反锁在了家里。
后来传来噩耗,他疯了一样跑去,急火攻心晕倒在玉米地里。
这一天都快过去了!孩子一个人被锁在家里,没吃没喝!
“妞妞!”
林砚顾不上这里的烂摊子,也顾不上身后那些看热闹的目光,转身就往山下自己的家狂奔而去。
他那三间破旧的土坯房在村子的最东头,离后山足有两里地。
林砚用尽力气,跑得肺都快要炸开。
还没进家门就听到了屋里传来微弱哭声,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爸爸,我要喝水水。”
林砚的心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一脚踹开木门,“妞妞!”
他冲进昏暗潮湿的里屋,炕上,他三岁的女儿妞妞正缩成小小的一团,脸蛋烧的通红,嘴唇干裂起皮,嗓子已经哭哑了,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
“妞妞!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林砚一把抱起女儿,入手滚烫。
“烫爸爸,我难受”妞妞迷迷糊糊往他怀里钻,冰凉的小手无意识地抓着他的衣领,寻找着唯一的依靠。
林砚这个身高一米八几的钢铁硬汉在这一刻,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别怕,妞妞别怕,爸爸在。”
林砚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知道孩子这是典型的高烧加脱水,再拖下去会有生命危险。
村里的卫生所指望不上,赵春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只会开几片阿司匹林,根本不管用。
去镇上的医院一来一回要三个小时,孩子等不及了。
林砚把妞妞轻轻放在炕上还算凉快的草席上,转身冲到院子里的水缸边。
用瓢舀起一瓢冰凉的井水,扯下自己身上的旧汗衫,浸透,拧干,轻柔快速的擦拭着女儿滚烫的额头、脖颈、腋窝和手心脚心。
不知疲倦的重复着这个简单的物理降温动作。
天黑了,村子里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只有林砚的家,黑。
经过整整两个小时的反复擦拭和物理降温,妞妞的体温总算降下来一些,不再那么烫手了。
林砚又用米汤兑了点糖水,一勺一勺耐心的喂进了女儿干裂的小嘴里。
喝了水的妞妞终于不再哭闹,在他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林砚瘫坐在炕沿上,光着膀子,浑身湿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井水。
他精疲力尽,感觉比在部队里参加一次负重五十公斤的越野拉练还要累。
屋里没点灯,黑暗中只有他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又乱成一团麻。
王琴死了,这个念头反反复复在他脑海里冲撞,他想起两人刚结婚的时候,王琴也曾有过温柔小意的模样。
可自从他退伍回来,没能像别人一样在城里安排个体面的工作,而是回村种地后,她的脸就一天比一天冷,话一天比一天难听。
骂他窝囊废,骂他没出息,骂他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林砚都忍了,为了妞妞他什么都能忍。
拼命干活,一个人种着全家五亩地,农闲时就去镇上扛大包、下苦力,挣来的每一分钱都交到她手上,只为换她一个好脸色,换女儿一个完整的家。
可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嫌弃,和一顶人尽皆知的绿帽子。
现在她死了,死在了别的男人的怀里。
林砚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死了也好,对他,对妞妞或许都是一种解脱。
就在他思绪纷乱之际。
“砰!”
院子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巨大的动静把刚睡着不久的妞妞从睡梦中惊醒,她吓得浑身一哆嗦,张开嘴哇的一声又大哭了起来。
“林砚!你个杀千刀的缩头乌龟!你给我滚出来!”
闻声的林砚,眼神瞬间变的冰冷,他温柔的拍了拍妞妞的后背:“妞妞不怕,爸爸去打跑坏人,马上就回来。”
把女儿放回炕上,抓起挂在墙上的实木扁担走出了屋子。
院子里火把通明,照得几个人的脸庞狰狞。
王琴的妈,钱氏,这个身材矮胖颧骨高耸的老虔婆正带着她两个五大三粗的儿子。
王大强和王二强,手里拎着棍棒和锄头气势汹汹的堵在门口。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村民,其中就包括被林砚扇了一巴掌的俏寡妇赵春花。
她抱着胳膊幸灾乐祸的看着,很期待接下来能发生点什么更刺激的事。
“干什么?”
林砚站在屋门口的台阶上看着这群不速之客,手中的扁担往身前的青石板上一杵。
“干什么?林砚,你还有脸问我们干什么?!”
钱氏一看到林砚,就跟被点燃的炮仗一样炸了,她双手叉腰吼道。
“我那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你这个穷鬼,一天好日子没过上,现在还被你克死了!你这个丧门星!今天我们就要带妞妞走!”
“对!我妹子死了,孩子就得跟我们姓王!”
王大强挥舞着手里的木棍附和道。
“不仅孩子要带走,这房子也是我妹子嫁过来后,用我家的钱盖的,你也得给我滚出去!”
林砚被这群人的无耻气笑了。
这房子明明是他退伍拿回来的安置费,加上他没日没夜下苦力挣的钱,一砖一瓦亲手盖起来的。
王家当年除了给了几床旧被子当嫁妆,连一分钱都没出过。
现在他们竟然敢当着全村人的面颠倒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