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武道高中还浸在靛蓝色的雾霭里,训练塔顶端的探照灯刺破晨雾,在操场的积水洼里投下晃动的银斑。潘安默将最后一张破阵符塞进校服内袋,指尖触到黑剑冰凉的剑柄时,丹田的龙渊内劲突然轻微震颤 —— 这是他每次执行任务前都会有的预兆,像某种无声的预警。
“小同学,这么早就要出门历练了?” 传达室的老刘头叼着旱烟,仰头看天略加思索地提醒道,“听说溪云村那边邪乎得很,上周有个收山货的老汉去了就没回来。”
潘安默点点头,将秦艳秋给的清障丹瓷瓶揣好:“多谢老刘头,只是探查,有情况我会立刻撤退。” 他拍了拍背包里的应急灯和压缩饼干。
校门口的梧桐树下停着辆半旧的出租车,车身上的 “临江出租” 四个字被雨水浸得发蓝。司机是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见潘安默背着长剑走来,探出头笑道:“同学去东蒙山?这时候进山可不太安全。”
“去溪云村。” 潘安默拉开车门,一股混合着烟草和薄荷的气味扑面而来。
司机的笑容僵了半秒,打火的动作顿了顿:“那村子啊” 他转动钥匙发动引擎,仪表盘的绿光映着他眼角的细纹,“前儿个拉过百草堂的掌柜,说那村子的灵槐皮该交货了,派去的伙计却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出租车驶离城区时,晨雾正顺着街道的褶皱缓缓流动。早点摊的蒸笼叠成白塔,白茫茫的热气裹着葱花猪油香漫过车窗,穿蓝布衫的妇人用长柄勺敲着铝锅沿吆喝,豆腐脑的咸香混着初秋的凉意钻进车厢。潘安默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突然想起昨天在百草堂看到的那个贴着 “溪云村” 标签的陶罐,罐口露出的灵犀草叶边缘泛着异样的银白。
“师傅去过溪云村?” 他忽然问。
司机打了把方向盘,绕过路边的积水:“三年前拉过村里的老村长,是个拄着枣木拐杖的老头,说他们村的灵槐皮是临江独一份,能炼最纯的气血剂。” 他咂咂嘴,后视镜里的眼神多了几分凝重,“不过上个月路过望云峰时,远远看见那村子的烟囱冒着烟,却没见半个人影走动,连狗叫都听不见 —— 山里的村子哪有没狗的?”
出租车沿着盘山公路爬升时,雾霭渐渐变得浓稠。车窗外的东蒙山轮廓像浸在墨水里的宣纸,偶尔有白鹭从崖边掠过,翅膀划破雾气的瞬间,能看见深绿色的山林间藏着条蜿蜒的白练 —— 那是流向溪云村的山涧。
“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在距溪云村还有三公里的岔路口,司机踩下刹车,“前面的路太窄,出租车开不进去,再往前走半小时就能看见村口的老槐树。” 他指着仪表盘上的计价器,“收你半价,同学要是觉得不对劲,赶紧往回跑,我在这儿多等你半小时。”
潘安默付了钱,背起背包钻进路边的密林。露水打湿的蕨类植物在裤腿上蹭出深绿的痕迹,黑剑的剑鞘不时撞在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按照村落图的指引,他沿着山涧逆流而上,涧水撞击岩石的轰鸣里,隐约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鸡鸣 —— 那是溪云村方向,却比寻常鸡鸣显得格外规整,像某种设定好的程序。
晨雾渐散时,一片青瓦白墙的村落出现在山坳里。村口的老槐树需两人合抱,浓密的枝叶在阳光下舒展,树下的石碾子沾着新鲜的谷粒,晾衣绳上挂满靛蓝色的土布衫,风过时扬起整齐的弧度,甚至能看见某件小褂上绣着歪扭的福字。袅袅炊烟从十几户人家的烟囱里升起,在半空聚成淡灰色的云,隐约传来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正常得过分了。” 潘安默伏在山坡的灌木丛里,运转龙渊呼吸法。内劲如细流般淌过四肢百骸,将感知力像蛛网般铺开 —— 能分辨出村西头烧的是松木,东头是桦木,甚至能听见晒谷场上的谷粒滚动声。可当内劲触及村庄边缘时,却像撞上无形的屏障,顺着经脉反弹回来,带着细微的刺痛感。
他取出望远镜,镜片里的景象愈发清晰:穿蓝布衫的老妇人弯腰喂鸡,芦花鸡争抢谷粒的啄食声顺着风飘上山坡;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追逐蝴蝶,银铃般的笑声清脆得能穿透晨雾;祠堂门口的石狮子嘴里,还叼着去年庙会系的红绸带。
但随着龙渊呼吸法的节奏加快,眼前的画面开始出现微妙的错位。老妇人喂鸡的动作卡顿了一下,像被按下暂停键的皮影戏;小姑娘追逐的蝴蝶始终在三尺范围内盘旋,翅膀的扇动频率完全一致;最诡异的是炊烟,那几缕灰白的烟柱在半空停滞了足足三息,才继续缓缓上升。
“欺瞒阵法。” 潘安默的心跳骤然加速,摸出通讯器的瞬间,屏幕上的信号格变成刺眼的红色叉号。尝试拨打秦艳秋的号码,听筒里只有单调的电流声,像无数只小虫在嘶鸣。他又试了武盟的紧急频道,依旧是同样的结果 —— 阵法不仅能制造幻象,还屏蔽了所有电子信号。
!他匍匐着退回密林,沿着山涧绕到村庄东侧。按照村落图的标注,这里该有条采药人踩出的秘道,入口藏在一丛野生枸杞后面。拨开带刺的枝条时,指尖突然触到块温热的岩石 —— 与周围冰凉的石壁截然不同。潘安默用黑剑轻轻撬动岩石,底下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混合着霉味与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通道狭窄而陡峭,仅能容纳一人侧身通过,石壁上残留着新鲜的划痕,像是被利器强行凿开。潘安默打开应急灯,光柱在黑暗中拓出蜿蜒向下的石阶,石阶上的青苔沾染着暗红色的污渍,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走了约莫百十米,前方突然传来滴水声,规律得如同某种计时器。
“有人来过。” 他蹲下身,指尖沾起石阶缝隙里的碎屑 —— 是种深灰色的布料纤维,和上次在东蒙山遇到的灰人服饰材质完全相同。应急灯的光柱突然晃过一抹金属反光,他伸手从石缝里抠出枚变形的弹壳,弹壳边缘还粘着干涸的黑血。
通道尽头的木门朽坏不堪,门轴上的蛛网蒙着层薄灰,但门锁却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潘安默握紧黑剑,丹田内劲运转到极致,猛地踹开木门 —— 门后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这是间废弃的柴房,角落里堆着发霉的稻草,几只蟑螂受惊般窜进草堆。柴房中央躺着两具尸体,正是百草堂失联的伙计阿福和另一个陌生青年。他们的脖颈处有整齐的切口,血液浸透稻草凝结成暗褐色,诡异的是,两人的嘴角都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像是毫无痛苦地死去。
“暗影商会的手法。” 潘安默的指尖冰凉。他曾在武盟档案里见过这种死法,特制的毒刃切断颈动脉的同时会释放麻痹毒素,让死者在愉悦中停止呼吸。他检查阿福的口袋,找到半截交易条子,上面用炭笔写着 “灵槐皮五十斤”,末尾的签名被血渍晕染,却仍能辨认出老村长那独特的弯钩笔法。
推开柴房后窗的瞬间,潘安默听见院外传来纺车转动的吱呀声。他猫着腰爬上院墙,看见院里的中年妇人正机械地拉动丝线,瞳孔里没有任何神采,脖颈处有个淡青色的蔷薇印记 —— 和东蒙山灰人刀鞘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龙渊呼吸法运转到极致时,他能感觉到妇人体内有股陌生的内劲在流动,像提线木偶的丝线操控着她的动作。纺车旁的摇篮里,婴儿突然发出微弱的啼哭,妇人的动作猛地一滞,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纺车的节奏出现了混乱。
就在这时,村东头传来铜锣声,“哐哐” 的响声穿透晨雾。妇人像被唤醒的木偶,机械地走向屋门,与其他几户人家出来的村民汇合成队列,朝着祠堂方向走去。他们的步伐整齐得像训练有素的军队,脖颈处的蔷薇印记在阳光下忽明忽暗。
潘安默贴着墙根快速移动,黑剑的剑穗扫过墙角的蛛网。祠堂门口站着两个灰衣武者,腰间的蔷薇刀鞘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他绕到祠堂后方,爬上那棵需两人合抱的老槐树,茂密的枝叶为他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透过枝叶缝隙,能看见祠堂窗户被黑布遮挡,里面透出幽绿的光芒。潘安默从背包里取出秦艳秋给的《临江市阵法考》,书页上用朱笔圈着的段落突然发烫:“高阶欺瞒阵以活物为引,阵眼藏于阴气最重处,通常是祠堂或古井”
他正想用破阵符尝试破坏阵眼,祠堂里突然传来对话声,其中一个沙哑的嗓音像砂纸摩擦木头:“堂主,这批‘材料’的纯度越来越低,傀儡术的效果最多维持三天。”
“无妨。” 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等提炼完最后一炉‘骨油’,就把这些躯壳烧干净。百草堂的蠢货还在等灵槐皮,正好用他们来试验新药。”
“那姜明辉那边”
“哼,当年兽潮里没把他彻底弄死是个失误。” 沙哑嗓音突然拔高,“不过他的根基已毁,就算知道溪云村的事,也掀不起风浪。倒是他那套七星追魂刺,据说传给了个毛头小子”
潘安默的心脏猛地缩紧。兽潮?姜明辉的根基受损果然和暗影商会有关!他下意识攥紧黑剑,指节发白时,突然感觉背后的树干传来轻微震动 —— 有人正顺着树干攀爬上来。
他猛地转身,黑剑出鞘的瞬间,一道寒光已刺到眼前。潘安默后仰避开,剑尖擦着鼻尖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脸颊生疼。灰衣武者的短刀淬着幽绿的毒液,刀身映出他狰狞的笑:“抓到你了,姜明辉的小传人!”
短刀带着破空声劈向咽喉,潘安默借势从树枝上翻落,黑剑在半空划出银弧,“叮” 的一声格开攻势。落地时他踉跄半步,才发现对方的刀法与东蒙山灰人如出一辙,狠辣直接,招招瞄准要害。
“七星追魂刺?” 灰衣武者被逼退两步,舔了舔刀刃上的毒液,“果然是那老东西的路数,可惜你火候太浅!” 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瓷瓶,泼出的毒液在地面蚀出滋滋作响的白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潘安默旋身避开,黑剑的 “流星赶月” 式展开,剑尖如星点般刺向对方周身大穴。这是姜明辉亲传的剑法,讲究以快破巧,此刻在他手中虽不及师父那般圆融,却也带着股凌厉的少年意气。灰衣武者渐渐不敌,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腰突然撞到祠堂的墙根 —— 退无可退。
“找死!” 武者怒吼着掷出短刀,却在潘安默偏头躲避的瞬间,从怀中摸出个铜制的阵盘。随着阵盘转动,祠堂墙根突然弹出三道锁链,带着倒刺的链身如毒蛇般缠向潘安默的脚踝。
千钧一发之际,他想起《阵法考》里的记载,猛地将破阵符拍在锁链交汇处。符箓爆发出刺眼的金光,锁链瞬间崩断,断裂处冒出的黑烟里,竟隐约传来凄厉的哭嚎。灰衣武者被金光震得倒飞出去,撞在祠堂的朱漆大门上,喉头涌出黑血。
“有入侵者!” 武者的嘶吼在村庄上空回荡。潘安默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转身就往村西的密林中跑,黑剑劈开挡路的荆棘,衣摆被划出数道口子。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至少有七八人追了上来,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像潮水般漫近。
他冲进条狭窄的巷道,两侧的土坯墙斑驳不堪,墙角堆着半腐的秸秆。潘安默突然矮身,黑剑插入地面撬动石板 —— 底下竟是条排水暗渠。他翻身钻进去的瞬间,三把短刀擦着头顶劈在墙上,砖石碎屑簌簌落下。
暗渠里弥漫着腥臭的泥水,潘安默屏住呼吸往前爬行,黑剑的剑鞘不时撞在渠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身后的灰衣人似乎熟悉地形,很快就听见渠口传来拉动铁栅的声响。他加快速度,指尖突然触到块松动的砖 —— 是暗渠的检修口。
用力推开砖板的瞬间,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检修口外是片茂密的竹林,竹枝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潘安默刚钻出暗渠,就听见身后传来铁器碰撞的脆响 —— 追兵已经撬开了铁栅。
他抓起地上的鹅卵石,运起内劲掷向竹林深处,同时往相反方向狂奔。灰衣人果然被石子落地的声响吸引,脚步声朝着竹林深处跑去。潘安默趁机爬上棵老竹,借着竹枝的弹性跃向另一丛竹林,黑剑的剑穗勾住竹枝,带着他在空中荡出弧线,稳稳落在三丈外的斜坡上。
顺着斜坡滚进密林时,他听见溪云村方向传来轰然巨响。回头望去,祠堂顶端的幽绿阵眼正在崩塌,笼罩村庄的半透明薄膜如碎玻璃般消散,那些被傀儡术控制的村民像断了线的木偶,齐刷刷栽倒在地,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灰败。
“阵法破了!” 有灰衣人嘶吼。潘安默知道不能停留,沿着记忆中的山路往望云峰方向跑,黑剑劈开挡路的藤蔓,掌心被剑柄磨出灼热的痛感。不知跑了多久,脚下突然踢到块坚硬的物体 —— 是之前那辆出租车的轮胎。
“同学?!” 络腮胡司机探出头,满脸震惊,“你怎么浑身是血?”
潘安默拉开车门钻进去,刚想说 “快走”,就看见后视镜里追来三个灰影。他抽出黑剑扔到副驾驶:“师傅,麻烦了!”
司机咬咬牙,猛地踩下油门,出租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疯狂颠簸,后备箱里的工具箱哗啦作响。潘安默回头望去,灰衣人的速度快得惊人,其中一人甩出的锁链擦着车尾飞过,缠住了路边的松树,巨大的拉力让车身剧烈晃动。
“坐稳了!” 司机猛打方向盘,出租车冲向一处陡坡,腾空的瞬间潘安默看见灰衣人脸上的惊愕。车辆重重落地时,他抓起副驾驶的黑剑,从车窗探身挥出 —— 追得最近的灰衣人躲闪不及,被剑气削断了锁链,出租车趁机加速,很快将追兵甩在身后。
抵达临江市警卫司时,已是午后。三层小楼的门口站着两名持枪警卫,见潘安默浑身是血地跑来,立刻举起了枪。“我是武道高中的潘安默,有紧急情况汇报!” 他掏出学生证,两个警卫也是认出了潘安默连忙通知了张哥。
接待室的白炽灯泛着冷光,潘安默将染血的村落图摊在桌上,指尖划过祠堂的位置:“溪云村被暗影商会控制,村民全被制成傀儡,他们在提炼某种用人体炼制的‘骨油’。” 他拿出那枚变形的弹壳和半截交易条子,“这是在村里找到的证据,还有” 他顿了顿,“他们提到三年前的兽潮,是人为策划的,目标是姜明辉馆长。”
记录员的钢笔在纸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对面的张哥示意记录员突然停下笔录,盯着潘安默的眼睛:“你确定是暗影商会?” 他拉开抽屉,取出份卷宗,封面上的 “绝密” 二字被红漆盖住,“三个月前东蒙山发现的灰人尸体,也与这个组织有关。”
潘安默点头,想起灰衣人脖颈处的蔷薇印记:“他们的刀法和用毒手法,与东蒙山的灰人完全一致。”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片干枯的叶子 —— 是从暗渠检修口附近捡到的,叶片背面有银砂绘制的蔷薇花纹,“这是他们布下的追踪符,遇血会发光。”
张哥用镊子夹起叶片,放进证物袋:“潘安默,你提供的信息非常重要。” 他按下桌上的红色按钮,“我们会立刻联系武盟和武道高中,你先去医务室处理伤口,后续可能需要你协助调查。”
走出警卫司时,阳光已变得柔和。潘安默望着远处的东蒙山,云层正缓缓覆盖山巅,像在掩盖某种巨大的秘密。黑剑的剑柄还残留着掌心的温度,他知道溪云村的事只是开始,暗影商会、三年前的兽潮、姜明辉的过往 这些散落的线索,终将被串联成完整的真相。
街角的电话亭传来铃声,潘安默走过去拿起听筒,里面传来秦艳秋焦急的声音:“安默?你没事吧?传讯符捏碎后我一直联系不上你!”
“秦老师,我没事。” 他望着警卫司楼顶飘扬的旗帜,“我在警卫司,溪云村的情况 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严重。”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秦艳秋坚定的声音:“你在那里等我,我马上过去。记住,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挂掉电话,潘安默靠在电话亭的玻璃上,疲惫突然席卷而来。他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事情再也回不去了,而他必须沿着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