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真新镇的路途在沉默中显得格外漫长。森林的晨光透过叶隙，却驱不散弥漫在队伍中的沉重气氛。比雕的陨落、鸟群的离去，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莉佳走在林风身侧，注意到他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疲惫。她递过一瓶文柚果汁：“林风君，再喝一点吧。”
林风道谢接过，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队伍后方。“黑鲁加好像还没回来？”他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莉佳回头望去，果然不见那暗红色的身影。“可能……还在后面巡查？刚才它似乎对下游方向有些在意。”她想起黑鲁加离开前对着密林深处凝视的模样。
“也许吧。”林风饮尽果汁，将瓶子递还，“我们再休息片刻，等等它。大家状态都不好，不差这点时间。”
两人在路旁一片苔藓地坐下。小卡比兽抱着虚弱的霸王花靠树休息，发出粗重的喘息。喵头目跃上枝头，耳朵高频颤动，警戒着周遭每一丝动静。
林风背靠树干，闭上眼睛。常磐之力如蛛网般悄然延展，不是治疗，而是感应——感应那道与他灵魂深处紧密相连的契约纽带。他能感觉到，那道纽带正延伸向森林下游，另一端传来的情绪冰冷、专注，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效率感。
下游，林间空地。
火箭队残部的临时营地弥漫着绝望与焦躁。博士瘫坐在树根旁，破碎的眼镜后，双眼布满血丝。他手里紧攥着两个黯淡的精灵球——巨钳螳螂和自爆磁怪的生命波动微弱到近乎熄灭。
“必须……必须把数据送出去……”他神经质地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腰间一个金属存储设备，“那只黑鲁加的能力……还有那只卡比兽的防御机制……这是革命性的发现！只要上报，之前的损失根本不算什么！”
女队长额角带汗，正徒劳地试图让一台屏幕漆黑的便携通讯器恢复工作：“博士，强电磁脉冲加上实验体最后的能量爆发，设备核心烧毁了。备用中继器也彻底失效。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仅存的那名无伤队员紧握电击枪，紧张地环顾四周幽深的树林：“那个农场主……会不会已经追上来了？他的宝可梦明明也受了伤，可那只黑鲁加最后的样子……”
“闭嘴！”博士低吼，声音嘶哑，“他现在肯定忙着救治那只快死的比雕和那个女人的草系宝可梦！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如果能绕回去，趁他们最虚弱的时候……”贪婪和恐惧在他眼中交织，让他浑身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空地边缘最浓重的一片阴影，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缓缓“立”了起来。
没有脚步声，没有喘息，甚至没有能量波动。
暗红色的身躯如同从黑暗本身中凝结而出，黑鲁加静静站在空地边缘，幽蓝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如同两簇冰冷的鬼火，淡漠地扫视着场中每一个活物。
它的出现如此突兀，如此安静，以至于当那名持枪队员眼角余光瞥见时，惊骇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只化作一声短促的抽气。
“在后面——！”
话音未落，黑鲁加动了。
不是急速的扑击，而是一种近乎瞬移般的飘忽。暗红色的身影在众人视网膜上留下断续的残影，仿佛同时出现在多个位置。下一个瞬间，那名持枪队员的身体僵在原地，脖颈处浮现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线，他眼中生机迅速消散，软软倒地。
快！太快了！而且完全不同于宝可梦技能的能量波动，那是一种更原始、更直接的杀戮技艺，混合着恶系宝可梦天生的狩猎本能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诡异。
女队长反应极快，受伤的手臂猛地甩出三枚闪着寒光的棱镖，同时身形暴退。博士则连滚爬爬地向后缩去，背靠大树，手忙脚乱地想去摸腰间的精灵球，却只是徒劳。
黑鲁加甚至没有看一眼射来的棱镖。它只是微微偏头，那三枚棱镖便如同撞上无形的墙壁，在它身前半米处叮当落地。它迈步，走向女队长，步伐平稳，却带着死神敲响丧钟般的压迫感。
女队长咬牙，抽出战术匕首，眼神决绝。她知道逃不掉了。
黑鲁加在距离她五步处停下。它没有攻击，只是微微昂起头，幽蓝的眼眸直视对方。
【鬼面】。
但这一次的鬼面，截然不同。没有夸张的肌肉扭曲，没有咆哮，只是那双眼睛——幽蓝的火焰在其中无声燃烧、旋转，仿佛化为了通往无尽恐惧深渊的入口。魂魂果实的力量悄然渗透，将最纯粹的精神威慑，化为直刺灵魂深处的寒冰之矛。
女队长所有的战斗意志、训练有素的冷静，在这目光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她看到了自己最深的梦魇，看到了生命被一点点剥离的幻象，无法言喻的冰冷恐惧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四肢僵硬，连匕首都几乎握不住。
就是现在。
黑鲁加张开嘴，喉咙深处发出低沉、诡异、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音节串。那不是语言，不是吼叫，而是规则的低语，是灵魂层面的强制征召。
魂魂果实能力——灵魂咒文！
对于此刻的黑鲁加而言，发动这个能力并不比一次强力的【喷射火焰】更费力。这是源自果实本源的权能，是高位存在对低位生灵的天然压制。消耗近乎于无，却极度可怖。
女队长浑身剧震，瞳孔瞬间扩散。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某种看不见摸不着、却比血液更重要的东西——生命最本源的光华——正在被那诡异的咒文强行拉扯、抽离！没有疼痛，只有生命飞速流逝的绝对虚无感，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绝望。
她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泛起皱纹，黑发从中段开始变得灰白。短短两秒，一个正值壮年的训练家，仿佛经历了数十年的光阴摧残，眼神彻底黯淡，身体如同被抽空的布袋般瘫软下去，再无声息。
博士目睹了全过程。极致的恐惧淹没了他，裤子下传来温热的湿意，他张大嘴，却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黑鲁加转过头，幽蓝的眸子看向他。
“不……不……求求你……我……我可以给你一切……资料……研究……”博士涕泪横流，语无伦次。
黑鲁加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对于已经陷入灵魂冻结般深度恐惧的目标，灵魂咒文的发动条件已经完美满足。
它再次吐出那低沉诡异的音节。
博士的求饶声戛然而止。他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极致的恐惧与哀求之间，身体如同被瞬间风干，皮肤紧贴骨骼，眼眶深陷，短短一两个呼吸间，便化为了一具保持着惊恐姿态的干瘪躯壳。他腰间的存储设备“咔哒”一声掉落在枯叶上。
黑鲁加看也没看那设备，目光扫向空地中其他几名昏迷或重伤的火箭队员，以及他们身边萎靡的宝可梦。清理必须彻底。
它化作一道高效的暗红旋风，利爪、獠牙、偶尔精准点射的小火苗，以最快最安静的方式终结了所有剩余的生命。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空地重归死寂，只剩下浓郁的血腥味。
最后，它回到空地中央，目光落在那存储设备和散落的精灵球上。
深吸一口气，胸腔鼓起，喉咙深处暗红色的光芒大盛。
【炼狱】！
不再是精准攻击，而是范围的净化。狂暴的暗红火焰洪流倾泻而出，如同来自地狱的浪潮，瞬间吞噬了地上的所有尸体、设备、精灵球、个人物品、沾染了血液的泥土……一切与火箭队相关，可能留下线索的物体，都在足以熔炼钢铁的高温中扭曲、碳化、汽化。
火焰持续燃烧了半分钟，将一切化为灰烬与少量无法汽化的金属残渣。黑鲁加控制火焰，将灰烬与焦土彻底混合，又用爪子将金属残渣深深刨入地下，覆上新鲜的落叶与泥土。
做完这一切，空地除了中心一片颜色略深的翻新土壤，几乎看不出任何异常。空气中残留的高温与焦味，也会很快被森林的气息覆盖。
黑鲁加静静站立，【灵魂感知】扫过。那些令人不快的灵魂印记已彻底消散，物理痕迹也清理完毕。任务完成，干净利落。
它不再停留，转身，暗红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淡化，下一刻便出现在十米外的树后，几个闪烁，彻底消失在森林深处，朝着来时的方向无声疾驰。
林间休息处，林风睁开了眼睛。
几乎是同时，侧方的灌木丛被轻轻拨开，黑鲁加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它步伐稳健，呼吸均匀，身上带着森林晨露的湿润气息和一丝极淡的、仿佛被水冲洗过的烟火气——那是它在溪流边稍作停留的结果。
黑鲁加走到林风腿边，平静地坐下，甚至悠闲地舔了舔前爪，仿佛只是进行了一次普通的巡逻。只有通过那紧密的灵魂契约，一道简洁的意念传入林风脑海：“清理完毕。用了咒文。无残留。”
林风的手自然地落在黑鲁加头顶，轻轻揉了揉。指尖传来的触感稳定，体温正常，灵魂波动平稳，没有任何使用强力技能后的常见疲惫或紊乱。正如他所了解的那样，那个层次的咒文，对掌握了其本源的黑鲁加而言，消耗确实微乎其微。需要严令禁止，并非因为负担，而是其呈现的效果太过惊世骇俗，容易引来无法控制的觊觎和恐慌。
“休息好了？”林风抬头，对莉佳说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黑鲁加也回来了，看来下游没什么异常。我们抓紧时间回农场吧，霸王花需要更好的环境。”
莉佳不疑有他，见到黑鲁加安然返回，也松了口气：“嗯，走吧。这次真的多亏了你们。”
队伍再次启程。黑鲁加跟在林风身侧，步伐轻松，偶尔还会抬头嗅嗅空气中的气味，显得悠然自在。唯有林风知道，在这幅平静的表象下，一场冷酷的清算已然完成。隐患已被来自灵魂深处的火焰彻底净化，无声无息，仿佛从未存在过。
阳光逐渐炽烈，照亮了前往真新镇的道路。昨夜的惨烈、清晨的离别、午前的清算，都随着脚步被抛在身后。农场就在前方，平静的生活似乎触手可及。但林风清楚，有些秘密一旦拥有，便再也回不到纯粹的从前。而守护这份平静所需要付出的，或许远比想象中更多。
路还长，而影子，已悄然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