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风声萧瑟。
逍遥子一袭白袍,须发皆白,颇有仙风道骨之气。他带着数十名人宗弟子,早已在此等候。
看着燕丹那副油尽灯枯的模样,逍遥子眉头微皱。
“燕丹兄,何事如此惊慌?”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解,甚至还有些许轻视。
“不过是秦渊带着几百护卫出巡而已,何至于让你乱了方寸?墨家机关城固若金汤,难道还怕他区区几百人不成?”
在逍遥子看来,燕丹的反应太过激了。
秦渊就算再强,终究只是一个人。
几百护卫,在精妙绝伦的机关城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
只要秦渊敢踏入机关城的范围,等待他的,将是无穷无尽的杀阵和陷阱。
攻破机关城?
简直是天方夜谭。
燕丹惨然一笑,笑声嘶哑,像是破旧的风箱。
“逍遥子兄你不懂。”
“你根本不知道,我们面对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逍遥子闻言,面露不悦。
他堂堂道家人宗掌门,无上大宗师,什么场面没见过?一个秦渊,还能是三头六臂不成?
燕丹没有再解释,只是缓缓讲起了他与秦渊的初次交手。
那是很多年前,他还是燕国太子的时候。
秦国大军压境。
那一日,他亲率十万燕国精锐,驻守在边境的雄关之上。
城墙高耸,兵甲林立,旌旗蔽日。
而城下,只有寥寥数千秦军。
为首的那员将领,正是秦渊。
当时的秦渊,远没有如今的赫赫威名,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将领。
所有人都以为,那将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十万对几千,优势在我!
然而,当战争的号角吹响,当秦渊率领那几千人发起冲锋时,一切都变了。
那不是一场战争。
那是一场单方面屠杀。
燕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画面。
秦渊一人一骑,冲在最前,他手中的长戟,仿佛化作了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舞,都带起漫天的残肢断臂。
鲜血染红了他的铠甲,也染红了他脚下的大地。
他仿佛不知疲倦,更不知恐惧为何物。
在他的身后,那几千秦军,也像是一群被唤醒的野兽,眼中只有疯狂的杀戮欲望。
尸体在城下堆积成山,鲜血汇聚成河。
秦渊就沐浴在那尸山血海之中,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兴奋,没有狰狞,只有一种享受。
仿佛那浓郁的血腥气,对他而言是无上的美味。
仿佛那垂死的哀嚎,对他而言是悦耳的乐章。
城墙上的十万燕国守军,被那地狱般的景象吓破了胆。
他们溃败了。
在绝对的兵力优势下,被区区几千人,杀得丢盔弃甲,狼狈奔逃。
而他,燕国的太子,就站在城楼之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军队被屠戮。
他的手,按在剑柄上,却抖得像筛糠。
他想拔剑,想冲下去,想履行一个统帅的职责。
可是,他不敢。
在那道宛如魔神般的身影面前,他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
那份恐惧,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成为了他一生的梦魇。
逍遥子看着燕丹那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孔,脸上的轻视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能感受到燕丹话语中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那绝不是伪装出来的。
一个能让墨家巨子吓成这样的人
逍遥子放弃了中途截杀秦渊的想法。
那不是截杀,是送死。
燕丹猛地睁开眼,他从怀中取出一柄通体漆黑的古朴长剑,递到逍遥子面前。
“这是墨家巨子信物,墨眉。”
“逍遥子兄,我求你一件事。”燕丹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的恳求,“立刻赶回机关城,用这柄剑号令所有墨家弟子,让他们放弃一切,立刻疏散,前往桑海的据点!”
“然后”燕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决绝。
“引爆机关城!”
“用整座城,为他们争取撤离的时间!”
逍遥子接过墨眉,感受着剑身传来的沉重,他沉默了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没有多余的废话,逍遥子转身,对着身后的人宗弟子厉喝一声。
“全速前进!驰援机关城!”
一行人化作道道流光,疾驰而去。
山谷中,只剩下燕丹和十几名沉默的武士。
这些人,都是受过墨家大恩,或是被他从生死边缘救回来的死士。
燕丹看着他们,惨然一笑。
“诸位,怕吗?”
一名死士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能与巨子并肩赴死,荣幸之至!”
“好!”
燕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体内的剧痛,眼神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疯狂的战意所取代。
他要留下来。
不仅是为了给墨家弟子撤离拖延时间。
更是为了斩断心魔!
他要用这残破的身躯,去直面那个曾让他不敢拔剑的男人!
通往机关城的古道上。
一列诡异的队伍,正缓缓前行。
随着他们的前进,道路两旁本该生机盎然的花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最终化为飞灰。
这数百名护卫,散发出的森然死气,仿佛能冻结万物生机。
马车内。
秦渊静静地端坐着,在他的身旁,横放著一具巨大的棺椁。
他眼眸幽然死寂,仿佛万古不变的深渊。
自咸阳出城,已是第五日。
官道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四百余名秦军甲士组成的队伍,如同一具具行走的雕塑,除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再无半点杂音。
队伍中央,那口巨大的龙纹棺椁,在日光下泛著幽冷的光。
嬴政的七日之期,只剩下最后两天。
秦渊身着一袭黑衣,面色平静地走在棺椁之旁,心中默默计算著时间。
他摊开一张舆图,目光落在了一个被标记出来的地点。
燕赵之地,墨家机关城。
很近了。
秦渊记得,自己曾给过墨家三日时间。
三日不降,屠尽。
如今期限已过,这群反秦最坚决的余孽,想必还在那座乌龟壳里做着春秋大梦。
正好,顺路。
解决了他们,既是兑现诺言,杀鸡儆猴,也能为自己补充一大波血能点。
墨家,传承数百年的显学,门内高手如云。
尤其是那位巨子燕丹,号称无上大宗师,想必能贡献不少。
这可都是上好的养料。
就在秦渊思索之际,一股股强横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前方的密林中爆发开来。
杀气冲霄!
整个队伍瞬间停下。
四百名铁甲尸与铜甲尸,没有任何指令,便自动分列成防御阵型,将中间的棺椁与秦渊护得严严实实。
一道身影,率先从林中走出。
他头戴斗笠,身披黑袍,虽然气息雄浑如山,但眉宇间却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黑气,脸色也带着一种不正常的苍白。
正是墨家巨子,燕国太子,燕丹!
身中三魂蚀骨咒,虽凭借深厚功力强行压制,但一身实力终究是打了折扣。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是无上大宗师!
紧随其后,十数道身影一一现身,将秦渊的队伍团团围住。
这些人,个个气息凌厉,眼神中带着决死之意。
最弱的,也是天象境界的高手。
这几乎是燕丹能调动的,墨家最顶尖的力量。
“秦渊!”
燕丹的声音沙哑,带着刻骨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