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盘谷外的盆地，人称“八宝莲花地”。
八座悬浮的金色山峰按八卦方位排列，中间拱卫的谷口光幕流转，梵文隐现。此刻盆地边缘已聚集了十三方势力，各自占据一块地盘，彼此间隔至少百丈——这是化罡境高手一击的安全距离。
萧青瓷和慧净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扎营。他们用雪垒了堵矮墙，搭起简易帐篷，生起一小堆火。火上烤着最后几块肉干，香气引来了不少目光。
“郡主，吃吧。”慧净递过烤好的肉。
萧青瓷接过，小口咬着，眼睛却扫视全场：“大师，你认得那些人吗？”
慧净点头，压低声音——虽然距离远，但这里高手如云，保不齐有人耳力过人。
“东边那伙穿黄袍的，是西域金刚门。领头的是他们的首座‘大力金刚’巴图尔，化罡境巅峰，练的是《龙象般若功》，力大无穷。他旁边那个瘦高个是‘疾风剑’阿史那，真气境巅峰，轻功了得。”
“南边那群和尚，是南海普陀寺的。为首的是监院慧明大师，神通境初期，佛法精深。他身后那八个武僧，结的是‘八部天龙阵’，可敌化罡境。”
“西边那些江湖客，是中原武林盟的人。领头的你该认得——‘铁掌震乾坤’郭啸天，当年与王爷齐名的北地豪侠，后来归隐江湖。没想到这次也来了。”
萧青瓷看向西边，果然看见一个须发皆张的魁梧老者，正抱着一坛酒痛饮。那就是郭啸天？父王提起过他，说此人掌法刚猛，但性情豪爽，是条好汉。
“北边那队锦衣卫……”慧净顿了顿，“领头的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沈炼，真气境巅峰。此人名声不好，心狠手辣，但武功确实高。他带的那十二个缇骑，都是真气境好手。”
萧青瓷数了数，除了这四方，还有九伙人——有苗疆打扮的巫蛊师，有海外来的奇人异士，甚至还有几个独行客，一人一骑，气息阴冷。
“总共……一百四十七人。”她喃喃，“最低都是真气境，化罡境至少二十个，神通境……算上大师你，四个。”
慧净苦笑：“老衲旧伤未愈，最多算半个神通境。真正能打的，是金刚门巴图尔、普陀寺慧明、武林盟郭啸天。至于锦衣卫沈炼……他虽只是真气境，但锦衣卫秘法诡异，真打起来，未必输给化罡境。”
正说着，东边金刚门营地突然传来一声狂笑。
巴图尔站起身——他身高九尺，膀大腰圆，真如金刚再世。他拎着两个大铜锤，每只少说三百斤，在他手里却轻如稻草。
“秃驴们！还有那些藏头露尾的！都听好了！”巴图尔声如洪钟，震得积雪簌簌落下，“涅盘谷里的天龙舍利，我金刚门要定了！谁不服，现在站出来，咱们先分个高低！”
全场寂静。
片刻后，西边郭啸天“呸”地吐掉嘴里酒渣，晃晃悠悠站起来：“大块头，嗓门大不代表拳头硬。舍利子归谁，得等进了谷，各凭本事。现在嚷嚷，你是怕进去后抢不过，先在这儿吓唬人？”
“郭老儿！”巴图尔怒目圆睁，“三十年前华山论剑，你输我一掌，忘了？”
“那是老子让你！”郭啸天也火了，“不服现在再来！”
两人剑拔弩张，气机碰撞，中间雪地“轰”地炸开一个大坑！
“阿弥陀佛。”南边普陀寺慧明大师起身，双手合十，“两位施主，涅盘谷乃佛门圣地，在此争斗，是对佛祖不敬。不如等谷开之后，各凭缘法。”
“老和尚说得轻巧！”北边锦衣卫沈炼冷笑开口，声音阴柔，“等进了谷，刀剑无眼，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依我看，不如现在定个规矩——各派限进三人，多了，杀无赦。”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限进三人？那一些小门派、独行客怎么办？他们本就人少，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
“沈大人好大的官威啊。”一个苗疆打扮的老妪怪笑，她脸上纹着诡异图腾，手中拄着蛇头杖，“可惜这儿不是京城，锦衣卫的牌子，在这儿不好使。”
沈炼眼神一冷：“苗疆毒婆，你敢跟朝廷作对？”
“老婆子怕过谁？”毒婆杖头毒蛇“嘶嘶”吐信。
眼看场面要乱，忽然，谷口光幕剧烈震动！
“嗡——”
梵文金光大盛，八座悬浮山峰同时放出光芒，在空中交织成一座巨大的金色莲台虚影。莲台缓缓旋转，每转一圈，谷口光幕就淡一分。
“封印要开了！”有人惊呼。
所有争执瞬间停止，所有人都紧盯着谷口。按照古籍记载，封印完全开启需要三天，这三天里，光幕会逐渐淡化，直到第七日正午，谷口才会完全显现。
而现在，才是第一天。
“诸位。”慧明大师朗声道，“封印开启需三日，这三日里，谷外禁止私斗。若有恩怨，等进谷后自行解决。谁若在此动手，就是与在场所有人为敌。老衲话放在这儿，普陀寺八部天龙阵，第一个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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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刚门附议！”巴图尔也道——他虽然莽，但不傻。现在打起来，只会让别人捡便宜。
“武林盟没意见。”郭啸天坐下，继续喝酒。
沈炼眯眼看了看，也挥手让手下收起兵器。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
萧青瓷松口气，但心中更沉。谷外尚且如此，谷内……该是何等惨烈？
“大师，我们进去后，怎么找天龙舍利？”她低声问。
慧净从怀中取出一卷古图——那是从天龙寺藏经阁带出的涅盘谷地图，虽然不全，但标注了几处关键地点。
“据记载，涅盘谷分三层。”他指着图，“外层是‘八部天龙道’，有八尊护法金刚镇守，每尊金刚守护一条路，路上有考验。中层是‘菩提心林’，林中迷障重重，容易迷失本心。内层才是‘舍利塔’，天龙舍利就供奉在塔顶。”
“考验是什么？”
“不知。”慧净摇头，“每次涅盘谷开启，考验都不同。可能是武斗，可能是心魔，也可能是……佛理辩难。”
萧青瓷点头，正要细看地图，忽然怀中玉佩又是一震！
这一次不是发热，而是……牵引！玉佩仿佛要脱手飞出，直指谷口方向！
与此同时，谷口光幕上，一个位置的金光突然暗淡，形成一个模糊的通道虚影——虽然还没开启，但显然比其他地方薄弱。
“那是……”慧净惊愕，“谷口生门！每次开启，八座山峰会轮流出现生门，从生门进入，考验最弱。但生门位置不固定，且只出现一炷香时间。”
萧青瓷握紧玉佩：“玉佩在指引生门位置！”
她抬头看去，果然，其他势力也发现了那个暗淡点，已经开始悄悄调整营地位置，向那边靠拢。
“我们得守住这个秘密。”慧净严肃道，“若让人知道郡主有指引生门的宝物，必成众矢之的。”
萧青瓷点头，将玉佩贴身藏好。但就在她藏玉佩的瞬间，南边普陀寺阵营里，一个年轻僧人忽然睁眼，看向她这边。
那僧人约莫二十岁，眉清目秀，但眼神深邃如古井。他低声对慧明大师说了句什么，慧明也朝萧青瓷看来，眼中闪过一丝讶色。
“被发现了。”慧净苦笑，“普陀寺的‘天眼通’，能看破虚妄，感知佛宝。郡主，他们认出玉佩的来历了。”
果然，片刻后，那年轻僧人独自朝这边走来。
慧净起身挡在萧青瓷身前：“小师父有何贵干？”
年轻僧人双手合十，行佛礼：“小僧普陀寺玄悲，见过慧净师叔，见过……小施主。”他看向萧青瓷，目光温和，“小施主怀中之物，可是了空师祖所赠的‘八部天龙佩’？”
萧青瓷心中一惊，但面上平静：“大师认得此物？”
“认得。”玄悲微笑，“八十年前，了空师祖游历南海，曾在我寺讲经三日。当时他腰间佩的，就是此物。师祖曾说，此佩是涅盘谷钥匙之一，也是……择主之器。”
他顿了顿，看向谷口：“小施主既得此佩，便是佛门选定的护法之人。此次涅盘谷之行，我普陀寺愿与小施主结盟。”
结盟？
萧青瓷和慧净对视一眼。普陀寺是南海大寺，武功佛法都不弱，与他们结盟，确实是好事。但……为什么？
“玄悲师父，”萧青瓷问，“结盟可以，但我想知道，你们进涅盘谷，所求为何？”
玄悲正色：“天龙舍利乃佛门至宝，本寺不敢觊觎。我们此行，是为取‘菩提心莲’——那是生长在菩提心林中的灵药，可解百毒，疗内伤。寺中一位长辈早年中了苗疆奇毒，需此莲救命。”
很合理的理由。
萧青瓷想了想，点头：“好，我们结盟。但有一条件——进谷之后，若遇危险，彼此救援。若得宝物，各取所需，不互相抢夺。”
“理应如此。”玄悲合十，“那小僧回去禀报师叔。对了……”他看了眼其他势力，压低声音，“锦衣卫那边，小施主要小心。沈炼此人，心术不正。小僧观他气息，身上有魔功痕迹，可能……与火神教有染。”
说完，他转身离去。
萧青瓷心头一凛。锦衣卫和火神教？若真如此，那朝廷……恐怕已经烂到根子了。
她看向北边锦衣卫营地。沈炼正坐在火堆旁，手里把玩着一枚血色玉佩，嘴角带着诡异的笑。那玉佩的样式，竟与火神教令牌有几分相似。
“大师，”萧青瓷低声道，“进谷之后，我们不仅要防着各路人马，还要防着……自己人。”
慧净沉重地点头。
夜色渐深，盆地里安静下来。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安静下，是暗流涌动。
而在千里之外的江南，暗流已经化作惊涛。
扬州，秘密宅院。
烛火下，赵琰、苏半城、林守拙三人围桌而坐。桌上摊着那本账册，还有一张刚绘制的地图。
“十月十五，漠北祭坛。”赵琰手指点在地图上一个位置，“这里，离涅盘谷只有百里。王太师和火神教，要在同一天，进行两场交易——一场是‘火神祭品’百人，一场是佛门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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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城脸色发白：“火神祭品……指的是活人？”
“恐怕是。”林守拙沉声道，“火神教有一种邪祭，需百名童男童女，以魔火焚之，召唤邪神降临。若让他们得逞，漠北必成炼狱。”
“可佛门舍利……”赵琰皱眉，“涅盘谷还没开，他们怎么确定能拿到舍利？除非……”
三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一个可能。
“除非他们早有安排，或者……谷内有内应。”林守拙缓缓道，“九殿下，我们必须立刻通知北境。不，光通知不够，得派人去阻止。”
“谁去？”苏半城苦笑，“漠北距此三千里，就算现在出发，日夜兼程，到那儿也赶不上十月十五了。”
赵琰沉默片刻，忽然起身：“我去。”
“什么？”两人都惊了。
“我有太后赐的御马‘踏雪乌骓’，日行八百里。现在出发，七天能到漠北。”赵琰神色坚定，“而且……萧青瓷在那里。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冒险。”
林守拙看着他，眼中闪过赞许，但还是摇头：“殿下，你是千金之躯，若有闪失……”
“林老，”赵琰打断他，“若漠北邪祭成功，火神教召唤出什么邪物，到时候遭殃的不止北境，整个大雍都要遭殃。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他顿了顿，看向北方：“况且，我答应过沈叔，要照顾好萧青瓷。她叫我一声哥哥，我不能让她一个人扛。”
苏半城还要劝，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谁？”林守拙手按剑柄。
“我，钱老板！”门外声音焦急，“快开门，出事了！”
林守拙开门，钱老板冲进来，浑身湿透——外面还在下雨。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总、总会……被锦衣卫围了！”
“什么？”三人同时站起。
“就在半个时辰前，扬州锦衣卫千户所突然出动，以‘勾结匪类、私运禁物’为由，查封了盐商总会！陆会长、钱老太爷，还有十几个大掌柜，全被抓了！”钱老板瘫坐在椅子上，“他们还……还搜出了另一本账册，上面有、有苏老板你的名字！”
苏半城如遭雷击。
赵琰脸色铁青：“沈炼在漠北，扬州锦衣卫谁带队？”
“副千户，周阎王！”钱老板声音发颤，“那人就是个活阎王，落他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苏老板，你得赶紧走，他们马上就会来抓你！”
话音未落，宅院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火把光亮透过窗纸映进来。
“里面的人听着！锦衣卫办案，束手就擒！”吼声在雨夜中格外刺耳。
林守拙当机立断：“后门走！”
四人冲向后门，但刚开门，就见巷子里也站满了锦衣卫，张弓搭箭，对准他们。
“走不掉了。”林守拙苦笑，将赵琰护在身后，“殿下，等下老朽拼死开路，你趁机突围。”
“不行！”赵琰咬牙，“要走一起走！”
正僵持，屋顶上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哟，这么热闹？”
众人抬头，只见屋檐上蹲着个黑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嘴里叼着根草，手里抛着几颗石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什么人？！”锦衣卫厉喝。
少年跳下屋檐，落地无声。他拍拍手，看向赵琰：“你就是九皇子赵琰？有个老和尚让我给你捎句话——‘北境有难，速去漠北’。”
赵琰一愣：“哪个老和尚？”
“一个眉毛这么长的老和尚。”少年比划，“他说他叫了空，还说……嗯，说什么来着？”他挠挠头，“哦对，说涅盘谷的劫，需金陵的龙去解。听不懂，反正话带到了。”
了空大师？！他不是圆寂了吗？
赵琰心中震撼，但来不及细想，因为锦衣卫已经冲上来了。
“麻烦。”少年撇嘴，忽然扬手！
他手中的石子如暴雨般射出！每一颗都精准命中一个锦衣卫的膝盖，只听“噗通”声连响，冲在前面的十几人全跪下了。
“走啦！”少年拽住赵琰胳膊，纵身上屋。
林守拙反应过来，拉着苏半城和钱老板也跟上。五人就在屋顶上狂奔，身后锦衣卫乱箭齐发，但少年身法诡异，总能带着他们险险避开。
跑出几条街，甩开追兵，五人落在一个废弃的货仓里。
“谢、谢少侠救命之恩。”赵琰喘息着抱拳，“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我叫莫小七，江湖人称‘一阵风’。”少年咧嘴笑，“别谢我，谢那个老和尚。他给了我一百两金子，让我来扬州找你，还说……”他眨眨眼，“还说你要是死了，天下会大乱。虽然我不信，但金子是真的。”
赵琰哭笑不得，正色问：“了空大师真的还活着？”
“活着啊，活蹦乱跳的。”莫小七掏掏耳朵，“不过他说他马上又要死了，这次是真的。让你别管他，赶紧去漠北。对了，他还让我给你这个。”
他丢过来一个锦囊。
赵琰打开，里面是一枚玉简。玉简触手温润，上面刻着一行小字：“佛魔劫起，龙凤和鸣。舍利归位，天下太平。”
“什么意思？”苏半城凑过来看。
赵琰握紧玉简，忽然明白了：“了空大师的意思是，涅盘谷的劫难，需要我和萧青瓷联手才能化解。我是‘龙’，她是‘凤’。”
他看向北方，眼神决绝：“林老，苏老板，钱老板，江南的事，拜托你们了。我要去漠北。”
“可殿下，锦衣卫在抓你……”林守拙急道。
莫小七插嘴：“这个简单，我有个朋友在码头，他的船今晚子时出海，走海路北上，七天能到津门。从津门换快马，三天就能到漠北。怎么样，走不走？”
赵琰看向林守拙：“林老，你留下帮苏老板他们周旋。记住，保住性命最重要，账册已经抄录副本，必要时可以交出去保命。”
林守拙知道劝不住，重重点头：“殿下保重。”
“你俩呢？”莫小七看向苏半城和钱老板。
两人相视苦笑：“我们还能怎样？留下来，跟锦衣卫周旋呗。殿下放心，我们在江南经营几十年，没那么容易倒。”
“好！”赵琰抱拳，“诸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雨夜中，赵琰和莫小七消失在码头方向。
林守拙望着他们的背影，喃喃道：“龙凤和鸣……了空大师，您究竟看到了怎样的未来？”
他回头，看向锦衣卫追来的方向，眼中闪过寒光。
“苏老板，钱老板，咱们也该动动了。王太师想一手遮天，也得问问江南的百姓答不答应。”
夜雨更急，仿佛在冲刷这片土地的污浊。
而在北方的雪山盆地，萧青瓷忽然从梦中惊醒。
她梦见一条金龙和一只金凤，在涅盘谷上空盘旋，然后合力撞向谷中一座黑塔。塔碎之时，万魔齐哭。
她坐起身，看向东南方向。
“哥哥……”她轻声自语，“你要来了吗？”
怀中玉佩，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