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冬雪藏锋(1 / 1)

十一月初七,大雪封山。

镇北城的雪下得毫无征兆,头天夜里还是星月满天,清晨推门一看,天地间已是白茫茫一片。雪片大如鹅毛,密密麻麻从铅灰色的天空飘落,不过两个时辰,就积了半尺厚。

王府西跨院临时改建的“养牲处”,此刻正闹得鸡飞狗跳。

“拦住!快拦住那头犟牛!”

“哎哟!它踢我!”

“这边这边!羊跑出去了!”

十几个亲兵手忙脚乱地在院子里追牛羊。这些牲口是前阵子从北狄抢回来的战利品,本来该送到城外牧场,可大雪封路,只能暂时养在王府。谁知这些草原上长大的畜生野性难驯,见墙就撞,见人就顶,把好好一个院子糟蹋得不成样子。

萧青瓷披着狐裘站在廊下,小脸冻得通红。她看着院子里乱象,眉头微蹙:“徐叔叔,这样不是办法。这些牛羊再闹下去,怕是会冻死饿死。”

徐晃也是一脸无奈:“末将已经派人去请懂畜牧的老农了,可这么大的雪,一时半会儿赶不来。”

正说着,那头最壮的犍牛突然发狂,一头撞开了圈栏,直奔萧青瓷冲来!

“郡主小心!”

徐晃大惊,拔刀要砍。可那牛速度极快,眼看就要撞到廊柱——

一道身影突然从侧面扑出,死死抱住牛脖子!

是萧仁。

这位曾经的王府大公子,如今在辎重营当了三个月运粮兵,晒得黝黑,手上全是老茧。他抱住牛脖子后,双腿死死夹住牛身,整个人吊在牛身上。那牛吃痛,疯狂甩头摆尾,想把身上的人甩下去。

“萧仁你疯了!”徐晃急道。

萧仁却咬牙大喊:“别砍!这牛能耕地!杀了可惜!”

他在牛背上颠得七荤八素,但就是不松手。那牛折腾了半刻钟,终于力竭,噗通跪倒在地,呼哧呼哧喘粗气。

萧仁从牛背上滚下来,浑身沾满泥雪,狼狈不堪。他爬起来,第一句话却是:“郡主,这牛是头好牛,您看这骨架,这蹄子,杀了太可惜。咱们北境缺耕牛,留着开春耕地多好!”

萧青瓷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三个月前,萧仁还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如今却能一眼看出牲口的好坏,还敢冒死救牛。

“你说得对。”小姑娘点头,“这些牛羊都不能杀,要养起来。可怎么养?”

萧仁挠挠头:“这个……得问养过的人。不过末将这三个月运粮,跟各地的老农聊过。他们说,牲口怕冷,得搭棚子,铺干草。还得喂盐,不然没力气。”

“盐?”徐晃皱眉,“军中盐巴都不够吃,哪来多余的喂牲口?”

“用盐水。”萧青瓷忽然开口,“把盐化在水里,少放点,够它们舔就行。棚子的事……徐叔叔,能不能让将士们帮忙搭?就当练兵了。”

徐晃想了想:“倒是个法子。反正大雪天也出不了操,让各营轮流来干活,既解决了牲口问题,又不耽误训练。”

命令传下去,不一会儿,各营就派了人来。

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打仗是一把好手,可干起农活来就闹笑话了。搭棚子,不是柱子歪了就是顶棚塌了;铺干草,不是铺太薄就是堆太厚;喂盐水,不是咸了就是淡了。

萧青瓷在院子里看了半天,忍不住笑出声。

“郡主笑什么?”徐晃问。

“瓷儿想起李叔叔以前说的,”小姑娘眼中闪过怀念,“他说军营里都是粗人,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现在看,果然如此。”

提到李黑牛,气氛一时有些低沉。

萧仁忽然道:“李将军若是在,肯定骂这帮小子笨手笨脚,然后自己上手,三下五除二就弄好。”

众人都笑了,笑着笑着,眼睛却有些湿。

“行了,都精神点!”徐晃拍拍手,“李黑牛那厮在天上看着呢,别让他笑话咱们连个牛棚都搭不好!”

“是!”

将士们干劲更足了。

忙活到傍晚,总算搭起十几个简易棚子,把牛羊都赶了进去。萧仁不知从哪弄来几口大锅,架在院子里熬盐水。雪还在下,锅里热气腾腾,肉汤的香味飘了半个王府——徐晃特许宰了两头最弱的羊,给干活的人加餐。

萧青瓷没留下吃饭,她还有别的事。

书房里,赵琰正在等她。

“青瓷妹妹,京城最新消息。”赵琰递上一封密信,“王太师联合楚王、赵王、齐王三位藩王,联名上奏,要求削减各地藩镇兵权。第一个要动的,就是北境。”

萧青瓷接过信,快速扫过,小脸沉了下来。

信上说,王太师以“北境纵兵劫掠,破坏邦交”为由,要求朝廷收回萧破军的统兵权,改由兵部直接管辖。楚王等三位藩王附议,声称“此例一开,天下藩镇效仿,国将不国”。

“这是要釜底抽薪。”萧青瓷放下信,“没了兵权,爹爹就是没牙的老虎。”

“不止。”赵琰压低声音,“我还收到密报,王太师派人去了江南,游说沈万三。具体说什么不知道,但沈家这几天的商队,全都停了。”

萧青瓷心中一紧。

沈家刚和北境结盟,就被人挖墙脚?

“赵琰哥哥,你说沈家会倒戈吗?”

“难说。”赵琰摇头,“商人重利,沈万三虽然念旧情,但若王太师许以重利,难保不动摇。况且……沈家根基在江南,王太师要动他们,比动北境容易得多。”

萧青瓷在屋里踱了几步,忽然问:“楚王他们,为什么会帮王太师?”

“利益。”赵琰冷笑,“楚王贪财,王太师许他盐铁专卖权;赵王好色,王太师送他江南美女十名;齐王想扩军,王太师承诺不干涉他吞并周边小藩镇。这三个人,早就对北境不满——王爷军功太盛,衬得他们无能。”

原来如此。

“那咱们能不能……也拉拢他们?”

“难。”赵琰苦笑,“王爷性子刚直,从不屑与这些人为伍。而且咱们能给他们的,王太师都能给得更多。”

萧青瓷沉默了。

是啊,北境要钱没钱,要粮缺粮,拿什么跟王太师斗?

正发愁,门外传来通报:“郡主,工坊送来您要的东西。”

“拿进来。”

两个工匠抬着一架怪模怪样的车子进来。车子不大,两个轮子,中间有个木箱,箱子上连着个把手。最奇特的是轮子——不是普通的木轮,而是用铁片和皮革包裹的,轮齿深深。

“这是……”赵琰好奇。

“萧仁设计的运粮车改良版。”萧青瓷走到车前,转动把手,箱子“咔哒”一声打开,“他说原来的车走泥路容易陷,走雪路容易打滑,就琢磨着改了轮子。箱子可以上锁,防偷盗。”

赵琰试了试,发现这车虽小,但推起来很轻便,雪地上只留下浅浅的印子。

“好东西啊!”他赞道,“要是军中都用这种车,运粮能省不少力气。”

萧青瓷点头:“瓷儿已经让工坊加紧做,先做一百辆试试。不过……”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古怪神色:“萧仁说,这车还有个问题没解决——拐弯的时候,箱子容易卡住,得抬起来才能转。”

赵琰试了试,果然,推到一半转方向,箱子就卡在车架上,纹丝不动。

“这……”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也算进步了。”萧青瓷说,“至少现在不撒粮了。”

正说着,徐晃匆匆进来,脸色凝重:“郡主,出事了。”

“怎么了?”

“城外流民营,冻死了十七个人。”

萧青瓷笑容僵在脸上。

镇北城北五里,有一片临时搭起的窝棚区。住在这里的,都是北境各州县逃难来的百姓——有的家园被北狄烧了,有的田地遭了灾,活不下去,只能来镇北城讨口饭吃。

平时还好,王府会施粥。可这场大雪来得突然,窝棚简陋,根本挡不住寒风。一夜之间,十七个老人孩子没熬过去。

萧青瓷赶到时,现场一片哭声。

十几个草席盖着尸体,家属跪在旁边,泣不成声。更多的流民缩在窝棚里,瑟瑟发抖,眼神麻木。

徐晃已经命人搭起粥棚,熬了热粥,可领粥的人寥寥无几——不是不饿,是冻得没力气走动了。

“郡主,末将失职。”徐晃单膝跪地,“末将只想着军中,忘了百姓……”

“起来。”萧青瓷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徐叔叔,城中有多少空房?”

“各州县官员在城中的宅邸,大概有二十几处空着。军营里……也能腾出些地方。”

“全部征用。”萧青瓷道,“先把老弱妇孺安置进去。年轻力壮的,组织起来,清理积雪,搭建更结实的棚子。粮食……从军粮里拨一部分,王府的用度减半。”

徐晃一惊:“郡主,军粮不能动啊!万一开春北狄来犯……”

“不动战备粮。”萧青瓷摇头,“动的是将士们的口粮。瓷儿问过了,现在军中每日两餐,每餐三两米。减到二两,省下来的,够流民吃一个月。”

“那将士们……”

“瓷儿和将士们一起吃。”小姑娘说,“从今天起,王府上下,每日两餐,每餐二两。省下来的,全部分给百姓。”

徐晃看着眼前这个还没自己腰高的小女孩,喉头哽咽,说不出话。

“还有,”萧青瓷看向那些尸体,“厚葬。每家发十两抚恤银,免赋税三年。有孩子的,王府供他们读书习武,直到成年。”

命令一条条传下去。

将士们开始搬运尸体,搭建新棚,分发粮食。流民们从最初的麻木,到惊讶,到感激涕零,最后纷纷跪地磕头。

“谢郡主!谢王爷!”

“郡主菩萨心肠啊!”

萧青瓷没有受这些礼,她走到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面前,蹲下身:“婶婶,孩子多大了?”

妇人惶恐:“回、回郡主,七个月……”

“这么小,不能冻着。”萧青瓷解下自己的狐裘,裹在婴儿身上,“先去王府暂住,等天晴了再说。”

“这怎么使得!”妇人连连摆手,“郡主您也冷……”

“瓷儿不冷。”小姑娘笑了笑,起身时却打了个寒颤。

她确实冷。

但她更知道,自己是北境的郡主。爹爹不在,她就要担起这份责任。

忙到深夜,流民总算安置妥当。

回府路上,萧青瓷累得在马背上睡着了。徐晃把她抱下来时,发现她小手冻得像冰块,嘴唇都紫了。

“快!熬姜汤!生炭火!”

王府一阵忙乱。

等萧青瓷被灌下一碗热姜汤,裹着棉被坐在炭盆边时,已经快子时了。

“郡主,您这样不行。”徐晃心疼道,“您才八岁,不能这么操劳。”

“瓷儿没事。”萧青瓷搓着手,“徐叔叔,咱们得想个长久的法子。光靠省口粮,撑不了多久。”

“末将明白。”徐晃点头,“已经派人去南方采购粮食了,走海路,虽然慢,但应该能赶在开春前运到一批。”

“海路?”萧青瓷眼睛一亮,“咱们有船吗?”

“有二十几艘商船,平时运盐铁的。现在全调去运粮了。”

小姑娘想了想:“能不能……咱们自己也种粮?”

徐晃苦笑:“郡主,北境苦寒,一年只能种一季。现在大雪封地,什么都种不了。”

“不是种地里。”萧青瓷从怀中掏出那支玉簪,“瓷儿这几天练功时发现,这《莲花渡世经》不但能疗伤,好像还能……催生植物。”

她走到窗边,从花盆里折下一根枯枝,握在手中,运转功法。

淡淡的金色佛光从她掌心涌出,包裹住枯枝。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枯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新芽,长出嫩叶,最后开出一朵白色小花!

虽然只是一瞬,花很快就谢了,但这足以证明功法的神效。

徐晃目瞪口呆:“这……这……”

“瓷儿想试试,”萧青瓷眼睛亮晶晶的,“能不能在屋里种菜。不用多,够流民们吃就行。”

徐晃愣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对啊!咱们可以建暖房!用玻璃或者油纸糊窗,屋里生火,模仿春天温度!再加上郡主您的功法,说不定真能成!”

两人越说越兴奋,连夜画起图纸。

窗外,雪还在下。

但屋里,炭火烧得正旺。

第二天,王府后园辟出一块地,开始搭建第一个“暖房”。萧青瓷亲自指挥,萧仁、萧义、萧礼、萧智都被调来帮忙——这四位现在各有所长,萧仁懂木工,萧义会搭架子,萧礼能算用料,萧智管账目。

四个曾经的纨绔子弟,如今干起活来像模像样。

“这边柱子再高半尺!”萧仁爬上梯子喊。

“萧仁你小心点!”萧义在下面扶梯子,“摔下来我可接不住!”

“接不住就垫着!”萧仁咧嘴笑,“反正你皮厚。”

萧礼在一旁摇头:“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子还曰过,干活少废话!”萧智拨着算盘,“木料用超了三成,再不省着点,银子不够了。”

萧青瓷看着他们斗嘴,抿嘴笑了。

她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虽然累,虽然难,但大家都在努力,北境就还有希望。

暖房搭了三天,终于完工。

那是一个十丈见方的大棚,用木架撑起,覆上厚厚的油纸——玻璃太贵用不起。棚里砌了火道,烧起炭火后,温度果然比外面高不少。

萧青瓷把带来的菜种撒下去,然后盘膝坐在苗床边,运转《莲花渡世经》。

金色佛光如春雨般洒落。

奇迹发生了。

种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发芽、抽叶……不过一个时辰,就长成了绿油油的一片!

“成了!成了!”徐晃激动得老泪纵横。

萧青瓷却脸色苍白,身子晃了晃——催生这么多植物,消耗太大。

“郡主!”

“瓷儿没事……”她摆摆手,看着那片绿色,眼中满是欣慰,“这样……百姓就有菜吃了。”

消息传开,全城轰动。

百姓们挤在暖房外,看着里面绿油油的蔬菜,像看着神迹。

“郡主是菩萨转世啊!”

“老天保佑北境!”

萧青瓷没有居功,她让徐晃组织流民中的妇人,学习暖房种植技术。一个暖房不够,就建十个、百个。

同时,她开始尝试用功法催生粮食——虽然效果差很多,但聊胜于无。

日子一天天过去,雪渐渐停了。

腊月初一,慧净大师回来了。

老和尚风尘仆仆,袈裟破了几个洞,脸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但他眼中精光更盛,显然修为有所突破。

“大师!”萧青瓷亲自迎出城门,“您回来了!红莲他……”

“死了。”慧净合十,“贫僧追他到火焰山,与他大战三日,终于将他击毙。可惜阳玉被他临死前毁了,只抢回这个。”

他递上一块焦黑的碎片,正是阳玉的残骸。

萧青瓷接过碎片,胸口的阴玉突然剧烈震颤,爆发出璀璨佛光。碎片在佛光中融化,化作金色液体,渗入阴玉。

阴玉的形状变了——原本的莲花图案旁,多了一轮日冕。

“这是……”萧青瓷惊讶。

“阴阳合一,轮回玉完整了。”慧净眼中闪过激动,“郡主,您现在应该能感应到天龙舍利的大致方位了。”

萧青瓷闭目感应,果然,脑海中浮现出一幅模糊的地图——那是在西北方向,很远很远,似乎在大漠深处。

“大师,天龙舍利到底是什么?”

“是我寺祖师坐化后留下的佛宝。”慧净沉声道,“得之可一步登天,但也会引来无数觊觎。郡主,贫僧建议,等您修为足够,再去寻找。现在去,太危险。”

萧青瓷点头:“瓷儿明白。”

她收起玉佩,又问:“大师今后有何打算?”

“贫僧会在北境住下。”慧净道,“一来保护郡主,二来……北境将有大变,贫僧或许能帮上忙。”

“大变?”

慧净看向南方:“王太师不会善罢甘休。据贫僧所知,他已经说动皇帝——或者说,控制皇帝的那个人——下旨削藩。圣旨已经在路上了,最迟腊月十五,就会到北境。”

萧青瓷心中一沉。

该来的,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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